“你再说一遍空桑是个什么地方。”
秦颂慢条斯理吃完早餐，擦干净嘴，又拿外套兜里的湿纸巾擦了手，这才有空搭理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人看着都不简单。
二十出头的金发男人戴着异色美瞳，穿的成套银灰西装，外面披着黑色长风衣。这人长得过分俊秀，周身气质是十分外显的温润华贵，谈吐得体也条理清晰。
男人旁边的少年发型时髦，中分阴阳发，后面还续着辫儿，看着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中二得紧。可却一直羞赧的抓着身边男人的外套，红着脸自以为很隐秘地偷瞧坐在对面儿的人。
如果这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秦颂可能会怀疑自己是误入了明星或者网红的拍片现场。可偏偏他是在小餐馆儿里遇到这两人的，那个自称叫做佛跳墙的金发男人还说他是空桑的少主。
秦颂忍不住思考自己有什么被骗的价值。
“……是座美食城。”
看出来秦颂得不信任，佛跳墙有些失望似的抿唇。不过他很快又笑起来，像是理解秦颂面对变故的谨慎。
“之前空桑被袭击，你受了伤，才会失去记忆流离在外。我也知道我们贸然找来有些唐突，不过……你真的是我们空桑的少主，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对面的人言辞恳切，可秦颂莫名有些想笑。
在他眼里，说他是美食城的少主，就跟说一个瘸子是武道馆的少主一样，令他觉得嘲讽，也让旁人难以信服。
他拿起手机装模作样的打电话，毫不掩饰自己在作假。
“喂？精神病院么？我想问一下你们那最近有没有偷跑出来的病人。”
“颂颂……”
“秦颂。”佛跳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可很快就被秦颂不快地打断。
他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看着对面眼底流露出些错愕的男人，轻声说：“叫我秦颂。”
“我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查到我的，不过我很确定我不是你们的少主。我叫秦颂，普普通通一名大学生，你们换个人骗吧，我什么都没有。”
“呵。”对面无奈又冷淡的青年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径直离开，佛跳墙却是轻笑了一声。他垂着眼睛，蓦地反应过来，“我倒是忘了……”
“他长大了。”
再不是当初那个扑向他，想要讨一个拥抱的颂颂了。
秦颂扫了辆自行车往家里去，他不住校，住在距离学校将近两公里的一栋小别墅里。
为了小别墅的居住权，他跟异国的黑手党签了十年卖/身契。
拜托那个男人在学校附近帮他找个房子时，对方正坐在沙发上逗鸟。闻言只凉凉地一抬眼皮子，嗤笑一声，说他“穷讲究”。
住进小别墅第一天，秦颂致电过去，用他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解释：“穷的是我，讲究的明明就是云雀先生。”
他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住处，没贪心到想要个别墅。
二十三岁的云雀先生已经不像少年时候那么易怒，饶是如此，面对胆大包天的秦颂过于明显的调侃，他忍了半晌，最后还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
“滚。”
秦颂回到家里时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他站在一楼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喝水，感觉自己清醒了些，才摸出手机给另一个国度的男人发消息。
［有人来找我了，他说来带我回家。]
他还想说些什么，对话框顶上弹出来张楚岚的名字。
［点名了兄弟。］
［得亏点我们班的是云晴晴，她就没念你的名儿。下次上课你记得给人带杯奶茶。］
秦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晴晴是他们土木三班的学委。不过他没回张楚岚的消息，只是退回到刚刚的对话框里，狠狠吐出一口烫得不正常的气，接着说。
［不过我知道，我的家不在那里。］
他的家在一个遥远的他再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吃了两粒消炎退烧的药，秦颂就有些昏昏欲睡。他上楼进自己房间睡下，刻意忽略自己心底的悸动，再一次用自闭的方式守护了自己的秘密。
不可否认，当佛跳墙对他说“我们来接你回家”时，他几乎就想要问他，你确定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么。
秦颂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脑子里关于过去的记忆是十分混乱的。但在那混乱模糊的记忆里，他并没有任何关于家的清晰的记忆。他只知道自己从少时就去过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美景，也路过许多人。
可那些地方没有会使用火炎的黑手党，也没有修炁的华国武术家。
真正连贯清晰的记忆是从三年前开始，他在日本并盛町的医院中醒来。那座小镇的“王”云雀恭弥帮了他，让他接受救治、开始学习，并在一年后正式回到华国来。
从那时开始，似乎一切都在好转，可秦颂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陷入长期的焦虑与自我怀疑当中，有时夜深人静他甚至会想，或许自己早已经死去。
或许他早已死去，现在只是借尸还魂，偷取别人的时间而已。
因为他并不觉得现在这个叫做“秦颂”的身体真的是属于他自己的。
在他那碎片般的记忆里，自己的生活总是自由又畅快的。记忆里的他并没有机会涉险，所以现在这具伤痕满布的身体，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属于他。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缺少了一样东西，一样记忆里的他原本拥有的东西。
中午十二点，强大的本能和执念让秦颂醒来。
他摸过手机准备点个外卖，就听见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声音。
“啧。”
私人空间被入侵这个认知让秦颂浑身僵硬，他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来，只一眼，就更僵硬了。
他的书桌前坐着一个金色短发的青年，那人穿着松垮的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外面披着的像是民国时候的警察制服。
最令秦颂感到难以喘息的是，他脚边立着一杆长/枪。
这里是禁枪的华国，昨天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雪，这两个条件让秦颂意识到，他眼前的陌生人，从人到“行李”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攥着手机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不速之客，直到他确认对方确实没有朝他扣下扳机的想法，这才暗暗地呼出一口长气。
他刚刚几乎要怀疑这是云雀开罪过的仇人了。
“看呆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和我回去了。”
对方张口说话，清朗的声音哪怕说着如此无礼不讨喜的话，也并没有让秦颂感到太过反感。
不过他很快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关键词，“回去”。
在这时候，秦颂觉得这人是怎么出现在家里都变得次要了。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感觉嗓子里的肿痛感退下去些，这才说：“你也是空桑的人？”
“哼，你果然忘了……”那人拧眉，眼里露出点受伤来，可很快又转化成浓浓的不耐烦，“既然佛跳墙已经跟你讲清楚了，你干嘛不跟他回来？搞得我还得跑一趟。”
秦颂久违地感到头疼，但他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生病。
“如果有一天，你走在大街上，突然一个陌生人窜出来，说你是他们家老总的儿子，让你回去继承家产。”秦颂抿唇笑，“你去么？”
秦颂觉得自己这个例子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他没想到，对方倒是一点不迟疑，肯定地回答：“去呀。”
秦颂：“……”
“你干嘛这个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你就是个傻子啊。
秦颂默不作声，他掀开被子下床，想要去楼下烧壶热水，却被那人一把扣住手腕。
“话都没说清楚！你去哪里？”
“……你持枪私闯民宅，还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秦颂甩开手后退两步，面色冷了下来，“你现在自己出去，我懒得报警找事儿。”
“可是你……”
“阿符！”
秦颂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从光阵里走出来的青年制止了金发青年。
他发现这个世界比他以为的还要复杂的多，至少以前他从没听说过这个世界还有传送阵。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节快乐，大吉大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