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八节排了土木工程概论，秦颂没打算去上。
上课前五分钟，他刚跟学委发消息请了病假，张楚岚就打来电话，压低了声音跟个老妈子似得劝他：“不是，就算你躲着小学委，也不至于课都不来上了吧？期末了，老师很有可能点名的啊。”
秦颂不解，先没说自己已经请好假了，只问：“我为什么躲着学委？”
教室里，张楚岚被这哥们儿坦荡的困惑狠狠噎了一下。他确认了一遍学委和自己中间隔着将近十排的距离，这才说：“合着之前拒绝人家的不是你呗。”
“……这是两码事。”秦颂按了按鼻梁，“不过我真没躲着她，我有点发烧，已经跟她请假了。”
电话那边声音刚落下，张楚岚一抬眼，果然就看见小学委走上讲台跟老师说话去了。他估摸着就是说了秦颂请假的事儿，于是干脆地撂了电话准备上课。
“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上课了。”
房间里终于又安静下来，秦颂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铃，打算睡一会就起来看书。
他希望这次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先前德州带着阿符离开时，他也已经对德州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期望。
应该是能行的，秦颂叹了口气，毕竟德州看起来比阿符稳重靠谱得多。
秦颂对德州寄予厚望，他没想到，到了晚上，他的希望就破灭了。
他想自己应该是明确的表达了自己不想被打扰的意思，而这群人似乎以为只有擅自进入他的房间才是打扰。
“……你们很闲是么。”秦颂转身锁上院门，自顾自地往前走。
佛跳墙笑笑，抬脚跟了上去，“抱歉，我才知道阿符来找你了，他似乎给你带来许多困扰。”
“不是只有他给我带来困扰了。”秦颂猛地停住脚，低吼着说。可说完这话他就顿在原地，整个人因为佛跳墙身上蔓延过来的忧郁而跟着难过起来，“省省吧先生，我真的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他向来谨慎，最不喜欢所谓的空欢喜一场。
他以为自己的抗拒已经足够明白，可那人只是看着他，异色的瞳里满是包容和温和，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又任性的孩子。
“你失去记忆了。”像是看出来秦颂的困惑，佛跳墙温和地解释，“你失去记忆了，又怎么知道我们找的人是不是你呢。颂……秦颂，你也说了，你什么都没有，那我们为什么要骗你？你应该先跟我去空桑看看，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万一你就想起来什么了呢。”
不可否认，佛跳墙说的话很有道理，可秦颂只是突然就冷了脸，取消去诊所换药的计划，转身往家里去了。
佛跳墙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秦颂清楚地认识到。所以他开始怀疑，自己这具身体，或许真的原本属于空桑少主。
关于自己从哪里来以及围绕在这具身体上的谜团已经让秦颂为之困惑纠结了三年，而现在佛跳墙等人的出现，似乎让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或许这其中还有一些经不住推敲的细节，可没关系，古怪多变的人心会主动将细节完善。
秦颂受这些问题困扰太久，久到这些问题已经变成他的心病。于是他自发地让自己变成陷入迷局的侦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种可能，哪怕并没有完善的证据链，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办法自圆其说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秦颂醒来时，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是侵占别人身体、借尸还魂的恶鬼了。
“真糟糕……”
星期五，上午两节大课结束，秦颂和张楚岚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排队的时候，张楚岚突然问：“下周你打算上哪儿跨年？没安排的话，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呗。”
秦颂看了眼手机，今天的日期后面跟着“平安夜”三个字，这么算的话，下周六就是元旦。他琢磨了一下，张楚岚这个“我们”应该是包括了他自己、宝儿姐和哪都通那两个管事儿的。
“你哥去么？”
“去啊，我们打算一起去**看升旗。”
“那诸葛青应该也要去吧。”秦颂睨他一眼，“你收着点儿。”
张楚岚苦笑：“你这样，待会儿人家以为我喜欢老青呢。”
秦颂翻了个白眼没接茬。
他几乎想要告诉张楚岚，被人以为喜欢自己哥哥的男朋友，总比被人知道喜欢自己哥哥来得好，哪怕这哥哥不是亲生的。
可这话他到底没说出口，因为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这两种可能好像一样糟糕。
“你们去吧，看升旗这种仪式感的活动不适合我。”
正是饭点儿，食堂人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空出来的位置。秦颂把餐盘放下，用纸巾又擦了遍桌子，这才坐下吃饭。
可坐在对面的张楚岚却一直不动筷子，只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这慈爱与揪心并存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我不过是不想和你们一起去看升旗，怎么你看我就像老妈子看自闭症一样的。”
张楚岚一噎，没有说在自己眼里秦颂确实跟半个自闭症一样的。他想了想，放松下来说：“从我见你第一面就想说了，你是仙人掌成精吧。”
秦颂在小碗菜里挑挑拣拣，“某种程度上这说明你比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更笨了，否则你是不会真的把这话说出来的……今天的菜真糟糕。”
“……你还能挑食呢。”张楚岚觉得有些稀奇。
“我为什么就不能挑食了。”
秦颂用眼白对着他。
每天中午这顿饭，秦颂要保证自己吃了蔬菜和肉类，偶尔还要加一个瓦罐汤。他也挑食，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挑食的依据是食物口感好不好。
下午两点有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如果吃过饭再赶回去睡觉，时间就会有些仓促。
秦颂在食堂门口和张楚岚分别，打算去图书馆待一中午。
可走在主干道上，他就感觉到自己右眼皮狂跳，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他抬手抹了把眼皮，心里笑自己疑神疑鬼，可旁边路过的几个女同学交谈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金色的头发，是外国人吧？”
“可是看着像是亚洲人的长相啊。”
“不是，你们看见他的眼睛么？戴的异色的美瞳，真的太帅了！”
异色的美瞳……
要照秦颂以往的脾气，他是懒得再搭理空桑那群人，也不想和他们碰面的。可惜昨天晚上他刚刚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霸占别人少主身体（？）的恶鬼形象，现在再听到空桑的消息，已经是心里自带三分愧疚了。
秦颂估计佛跳墙也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出现，所以当他朝着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双异色的瞳里带了些明显的笑意。
“怎么是你一个人来了？”秦颂拧眉。
“你说小鳜鱼？”佛跳墙静静地看着他，没说小鳜鱼是以为他不喜欢自己，才不再跟过来，“他跟春卷和青团出去玩了。”
“那你又来干什么？”
话刚说出口，秦颂就反应过来自己太不客气，他掩嘴清了清嗓子，不尴不尬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下午还有课呢。”
“我想带你去见个人……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佛跳墙用眼神征求青年的同意，直到对方勉为其难地点头，他才带头朝着学校外面走去。
他们走到学校东边与隔壁住宅区之间的马路上，那里鲜少有人经过，秦颂便故意一脚一脚地踩地上枯黄的落叶。
最后佛跳墙停在一辆黑色的车子前，他回头看着秦颂。青年今天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缠了大概两三圈，直接盘成了一个围脖的样式。
于是那截脖颈上的纱布就被遮了个严实。
“别怕，你来开门。”
秦颂一撇嘴，下意识想呛声说谁会怕。他看了站在一旁的佛跳墙一眼，接着随手拉开车后座的门。
只往里看了一眼，秦颂整个人就炸了。
“你他妈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秦颂扒着车门就想冲进去揍人，无奈被佛跳墙一把搂住腰往外拖。他听见头顶传来佛跳墙依旧温和无奈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反应，才特地让他们把车停得偏一些。”
秦颂回头瞪了佛跳墙一眼，“撒手！”
“颂颂别闹，莲华也是有苦衷的。”
“别他妈叫我颂颂！合着你跟他一伙儿的？！”
“别讲脏话呀……”
车外跟场闹剧似的，坐在车后座的男人倒是老神在在地扒了把头发，“谁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受了伤呢？”
秦颂气极。他挣不脱佛跳墙的胳膊，只能扒开围巾，又把脖子上雪白的纱布扯松了，指着脖颈上那片狰狞的咬痕低吼：“我他妈受伤了跟你把老子咬成这样有一毛钱关系？！你是喝多了缺个下酒菜怎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佛跳墙：颂颂你别这么说你自己。
秦颂：……你他妈也有病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