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谗岂有端,罪实无名。”

李承乾坐在鉴查院的八卦厅里,陈萍萍守在他身边。

“臣也觉得殿下这一趟来的有些冤枉,不知陛下这算是闹得哪一出,殿下如果一直不说的话,臣恐怕得亲自去找陛下问问。”

“陈院长最好还是不要为了我忤逆陛下,天恩难测,院长做好陛下嘱咐的差使就是了。”

“陛下的差使,是让臣照顾好殿下,若殿下在臣这里出了什么闪失,臣也同样无法跟陛下交代。”

夜里正打算就寝的陈萍萍突然就被一道口谕给叫了起来,口谕只说太子语出不端,僭越犯上,着令太子自省。

“太子殿下自省,不该是去东宫禁足,或者去太庙抄录经传吗?”

“陛下的意思,让太子到这鉴查院来,院长只需照顾好太子殿下就是了。”

得。陈萍萍点点头,不知这陛下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范闲当晚回到家里就给李承泽修了一封书信,但碍于庆帝可能会暗中检视自己,于是把好差事交给了五竹,五竹轻而易举翻进二王府,将书信从房顶直直丢下,继而离开。

书信正正砸在李承泽的案头上。

李承泽拾起信来,略有疑惑,他知道李云睿今夜获罪,也知道李承乾定会去替她求情,可看到一半,看到“陛下疑问殿下与太子可有私情”一行时,顿感大事不妙。

“殿下!”谢必安在此时破门而入,“宫里传来消息,长公主被陛下下旨,遣返信阳。”

“这是必然的结果没什么好意外的……太子呢?”

“属下也正要说这个。”谢必安将宫里探子的消息递到李承泽的案头上,“据说太子为长公主求情,言语冒犯了陛下,陛下大怒,着令太子前往太庙,长跪自省。”

“父皇大怒!……自省,恐怕为的不是姑姑。”李承泽眉头一紧,“是为了我……父皇怀疑我与承乾之间的关系了……”

“殿下?那这该怎么办?”

李承泽在原地无措了片刻,忽想起范闲的信他还没有看完,赶忙又将信拿了起来,只见信上说道:“陛下手中并无真凭,或只是听信长公主一面之词,且仍在半信半疑之中,殿下切勿自乱阵脚,不打自招。”

“父皇并未相信,事情还有转机……”

“如果是这样的话,殿下不如就在府中静待,装作什么都不知,只要太子殿下那边也不松口,时间一久,陛下抓不到凭据,怀疑自然也就渐渐打消……”“可承乾如今还在太庙跪着呢!”

李承泽突然一声怒吼,吓得谢必安一愣,过了半晌,才听李承泽在静默里有气无力的吩咐了一句,“你替我去太庙看一眼……看看承乾情况如何了……”

“好。”

谢必安出了门,李承泽渐渐将自己蜷了起来,企图不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带来的恐惧击垮。

他的承乾,膝盖是为他伤过的。

怎可以再长跪……

父皇要责问,他会怎么答?言语冒犯,他能对父皇说出什么冒犯之语来?就凭他?

他莫不是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处,李承泽倏地抬起头来,又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劝自己先冷静下来……再等等,若承乾真是那样做了,父皇此时定会召见自己,不会向现在这样毫无消息。

父皇责问,光俯首哭诉着否认是无用的……他多半是跟父皇辩驳了,若此时自己再进宫去求情,只能毁了他先前所做出的一切。

不能不打自招……不能再惹起父皇的怀疑……不能害了他……

庆帝最终还是宽限了一日,第三日,长公主离京,无人敢去拜别,除了她的私生女林婉儿还有准女婿范闲。

“母亲。”

林婉儿无奈至极的望着车架上貌似风光,实则眼中满是不甘的李云睿,“女儿来送送母亲。”

“你三表哥如何了?”李云睿却挑眉问,林婉儿一愣,“表哥为了给母亲求情,被陛下申斥,如今还在太庙自省。”

“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恼他,倒是我的不是。”

“母亲……终归是母亲错了,旁人再怎样求情,陛下也不可能枉顾国法,表哥已然尽力了。”

“他不是为了我,你没必要对他感到愧疚。”李云睿冷笑,“回去吧,城门底下容易着凉。”

“母亲到了信阳,一定照顾好自己,若有机会,女儿会去见母亲的。”林婉儿恳切道。

“还是不必了,信阳路途偏远,你身子不好,不宜颠簸。”

“……是。”

“范闲。”李云睿侧目,“带婉儿回去。”

“好,望殿下今后,好自为之。”范闲拱手一拜。

二人刚要离去,却忽闻一阵疾驰之声从城内传来,路人纷纷避让,马蹄所经之处惊起一片尘土。

“站住!”马上的人朝李云睿的车驾怒喝道,范闲回身去看,不由得睁大了眼,“二殿下?”

“二表哥?”

一身深蓝华衣的李承泽飞驰来到城门外,不顾侍卫盘查也不顾范闲与林婉儿阻拦,径直冲到了李云睿面前,李云睿身边的侍女刚要动手,就被谢必安一剑逼退。

“太子出事了……”范闲看着这一幕,心里顿生一阵恐慌,“二殿下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话声刚落,李承泽就上前一把钳住李云睿的脖颈,林婉儿顿时急了,范闲看她要拦,忙把她拉回来,“那日长公主对陛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导致太子被陛下问责,太子身体本就有恙,长跪两日体力怕是已经透支……二殿下向来视太子如性命,你叫他怎么冷静?”

“可……”林婉儿急的要流出泪来,范闲低头叹息,“长公主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只能由她自己来解决。”

“你到底和父皇都说了些什么!”

李承泽暴怒着,过了许久才放开她,李云睿脸色被掐的青白,在原地咳喘了许久。

“承乾被父皇关到哪了?我派人在京都城打听了两日,哪里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在哪?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这世上从未有人见过李承泽这般失仪的模样,额前的刘海因驰马迎风太久全部扬在了额后,眼中满是血丝,脸色憔悴,一看就是整夜的没有安眠。一番怒问之下,无人敢说话,大风里,李承泽的刘海与衣袖不断被扬起。

“不是去太庙罚跪了吗?”李云睿轻笑,“怎么,太子还能丢了?”

“我!……”“诶诶诶诶诶!二殿下二殿下!”眼看着李承泽随时要掀李云睿的车,范闲还是把他先拉回来了一步,“这里怎么说都还是京都城,陛下的眼睛还看着呢!”

“你别管我,承乾不见了,我寻不到他……我要她给我解释清楚!”

“不见了?”范闲的脸上瞬间透过万分诧异,

“本宫告诉陛下的,无非都是二殿下自己做过的事情,二殿下慌什么?”李云睿冷笑,“二殿下若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又何必这样害怕?”

“我怕?我怕什么,我是恼!承乾也曾经厚待过你,可到头来你就这样的坑害他!你勾结北齐,祸乱京都,若不是你,北齐刺客的剑怎会搭在他的脖子上!他向来体弱,去年又为了给你的门下求情跪坏了双膝!直到前日你东窗事发他都还赶去给你求情,你却始终只把他当做棋子,来作弄,来摆弄!”

“太子当初到底是在为谁的门下求情难道二殿下心里没数吗!”李云睿也失了风度,转过身来看向李承泽,“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对你心存余情,只可惜我没看出来。后来,更是一次次的放过你,直到如今,为了你背叛本宫,将本宫逐出京都城!你说得对,他曾经是对本宫不错,但也就恨他太心软,比起陛下的杀伐决断差之太多,到最后只能沦为人刀下鱼肉!现如今他在陛下面前失了圣心,又失了礼部的支持还有本宫的内库财权,二殿下,事已至此,何不妨趁势让陛下废储?你想要的,他都替你成全了,既已得逞,又何必再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

“你怎知我善待他是为了算计他,你怎就知我与你们这些人一样恶心?你们,你们一个二个,用最晦暗的心思来揣度他人,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们一般冷血无情!你说得对,他是对我有情,可我对他也有,我心甘情愿放下这一切不去与他争斗,就是为了能看他舒展眉头,再不要为了储位一事战战兢兢夜不能寐!我不想见他精疲力竭日渐消瘦的模样!李云睿,你这辈子真正替一个人思量过吗,你明白什么叫做真心吗!那是我弟弟,是我本就该友爱善待亲密无间的亲弟弟,他不是我的仇人!”

一席话撂在京都城外的这片空地上,带了哭腔的嘶喊声振聋发聩,直上云霄,所有人皆沉默在原地,包括李云睿。

“只可惜害死他的,就是你对他的真心。”

李云睿看了李承泽许久,过了半晌扭过头去,望着京都城外的艳阳满心不甘的苦笑了一声,眼中尽是酸涩,她这一生,明艳如水上灯,高贵如云中月,却是从来未得过任何人,哪怕只如片刻的所谓真心。

“你什么意思……”

李承泽睁开他的眼,眼中已噙满了泪。

“你只要不对他动心,继续与他争下去……陛下就会继续满意这样的局面,也就不会责问他。陛下今年传召了他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在敲打他与你的关系,与你的距离,对你的态度……但可惜,他每一次都只是表面应下,实际上,抗旨不遵。”

“承乾……”“若非是你的这份所谓的真心横在他心里,他又何必一次次忤逆圣意?你既没有能力护持他,就不要招惹他,让他为你受过,受难。李承泽,你从来都无资格去对他心生情意,也无能去护他,说到底,不是本宫无情,而是你害了他。”

李承泽整个人凝滞在原地,面颊上的神情,说不出,也说不清。

李云睿瞥过侍女,侍女会意,放下车帘,“启程。”

马车从城门口离开。

范闲与林婉儿看着李云睿的马车渐渐远去,而李承泽,则崩溃而无力的垂下头去,蹲下身,将脸颊掩在手臂中,渐渐泪流满面。

“陛下现在究竟是何旨意,能否与臣明言,也好叫臣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必应对,让他在你那里待着,省罪就是。”

“太子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

陈萍萍问,庆帝不答,陈萍萍自知他等不来答案,只得认命的点了点头,继而换了个说法。

“其实陛下身为君父,惩罚儿子无可厚非,但臣却不是陛下,臣于太子而言,更是臣子,尊卑有别。陛下把太子打发到臣的鉴查院里,臣既不能将他关入地牢,又不能奉为座上宾。太子占着臣的八卦厅,臣现在就是想和几处主办一起开个会都得另择他处。”陈萍萍无奈笑了一声,“不知道陛下到底生的哪门子闷气。”

“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就待在你那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说。”

“那臣就跟陛下说个要紧的。”陈萍萍收起面颊上的笑意,“太子,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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