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沐逸和青白二妖的事情了结后，隔年十一月末，金木做了个怪梦。他梦见有人拿锯子锯开自己的双肋，还往自己嘴里灌水。

金木是当笑话讲给绯世听的，但绯世并不觉得这个怪梦只是怪梦。他打算央求八王爷赵衍的幕僚黄九郎带他们去罗刹鬼市找一个叫百目鬼的女妖了解情况。

绯世乘辇舆，金木乘车出宫去找黄九郎的时候，他正被一个三班院的小吏何子萧纠缠。这何子萧也是出身江南的举子，考不上进士便也弃了会试，殿试，通过三班院小吏考核做了个小官。

听他们二人纠缠原是为了名医秦缓传下的那贴先天丹方，原来是九郎的母亲患了心疾，急需秦缓的丹方，但这丹方却在齐太医手中。

九郎打听才知道，三班院的何子萧与齐太医交好，他能弄到丹方。九郎找到何子萧是想替母亲求药，但这何子萧一见九郎俊雅姝丽就起了歪心思，日日缠着九郎求交*欢。

九郎斥他是爱慕好颜色的禽兽也不能阻止这人纠缠他。何子萧见九郎吃软不吃硬便时常哀求，期望九郎心软应允。

早就有人提醒过九郎，这何子萧在国子监做监生时，便与国子监祭酒黄禺禅暗通款曲，有监生作诗讽他，黄*鳝钻*臀夜来访，想是监中旧相知。

九郎本打算得了药对他回报一二，就不再和这人往来。哪知道何子萧拿住药方不肯放手。

绯世见那何子萧还要纠缠，由人服侍着下了辇舆，便厉声喝道：“放肆！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何子萧这才回神发现御驾在此，急慌慌放开九郎的袖子，不敢再拉拉扯扯。

九郎一见绯世就知道绯世有事找他，忙拜道：“臣拜见陛下，蜀王。”

金木掀了车帘子，于缝隙处撇了绯世一眼，暗想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您贵为天子，失仪的时候都失忆了吧。

绯世心里藏着事没去注意金木的眼神，见九郎拜见，忙叫他平身。

“黄九郎，朕听闻你在罗刹市集有些门路，何以求这何子萧？”绯世很奇怪黄九郎明明有罗刹鬼市的门路，何必来求何子萧赠药。

九郎露出愁苦的脸色回答：“母亲病情一直反复，鬼市的仙药万金难求，臣家资不丰，只能找齐太医求这先天丹。”

绯世笑道：“这个好办，你替朕找到那百目鬼的消息，朕赐你万金。”

九郎眼前一亮，忙恭声应是。上次去罗刹鬼市替纪太后寻了鹿衔草，他也很久没去罗刹鬼市了。

不久后的腊月间，绯世等人准备妥当就随着黄九郎找那罗刹鬼市的入*口。巧得很，这入*口就在临州嘉平郡，从京城出发走水路大概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

他们走水路到嘉平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年关的时候了。

嘉平城不大，倒是他们这一进城就听说了不少孟公子和美貌女鬼温姬的故事。

据说这孟公子风仪秀美。十七岁来郡里考秀才遇见了美貌女鬼温姬，温姬初时钦慕他的好样貌，为他唱了《同心歌》：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然而没过多久才发现这位公子原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满贴错别字。想要和公子对诗的温姬见了不能忍，立时说了一句：有婿如此，不如为娼！

乡亲邻里听说他们打听海边的奇事，都把这当笑话讲给他们听。绯世几人一路听着这位孟公子的笑话，不久才终于打听到他们想知道的罗刹鬼市的消息。

听说海上起雾的时候能隐隐约约看见繁华的街市，但凡人若要走进去却不得其法，都说那是妖市鬼市。

绯世几人在嘉平郡海边转了半天也不见起雾时若隐若现的妖市，都有些丧气。

“这妖市入口就在海滨，上次法海禅师为躲避青鱼姑娘钻到螃蟹壳里去反倒是找到了罗刹鬼市。要说青鱼姑娘比我更擅泅水，只是，她除了与法海禅师折腾就是苦守着雷峰塔寸步不离，哎，青鱼姑娘也是可怜。”黄九郎叹道。

金木有些吃惊：“可我和绯世如何进这螃蟹壳？”

想起什么的金木又说：“上次会稽郡王妃杨娘娘进京见了我，说起上元节撞见你的妹妹婴宁携着婢女，拈一枝梅花，容华绝代，笑容可掬。还跟我打听，说是郡王世子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让我帮忙留意着。说若小舅子是八王爷的幕僚，总不会错的。”

九郎有些哭笑不得道：“婴宁这丫头活泼爱笑的确讨人喜欢，针线活也精巧，爱花成痴也不算毛病，只是她天真烂漫，不谐世事，给郡王世子做伴怕是做不得王府主母。她和我不一样，我是狐，她是半个，母亲才忧心她的婚事。”

绯世听到这里也笑了：“这倒无妨，会稽郡王是忠懿王的后人，因他祖上是归顺来的，这位郡王总过得战战兢兢，生怕朕寻了他错处，夺爵要命，总想求个安稳。你这妹妹进府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带来福气呢。”

金木附和：“是啊，郡王妃杨娘娘知道我和陛下亲近，才故意来问我的意思。”

九郎大喜：“那就多谢陛下指婚了。”绯世笑骂：“你这狐狸真是奸滑，朕何时要赐婚？罢了罢了，朕应下了。”

后来，从别人嘴里，金木和绯世才知道婴宁有多不谐世事。那女孩儿成日嘻嘻哈哈，有人对她表白，说起夫妻之事，她说我不习惯和别人睡，隔天就跟她母亲说，XX说想和我睡觉，吓得那人不敢登门。

可以说，婴宁真是狐女里的异类。

说完了婴宁的婚事，九郎既然得了绯世许诺赐婚，便也说起了如何进这罗刹鬼市。倒也不必非要进那螃蟹壳里。

“海边起雾时常有鲛人出没，人首鱼身，擅织绡，泣泪成珠。他们时常带些鲛绡珊瑚宝珠来贩卖，若是有缘和他们做了交换，便能登上蓬莱飞舟，据说这飞舟就能到妖市。之前我都是与那些鲛人交易才拿到了罗刹鬼市的船资，旁的途径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我才提议你们问问嘉平郡的人。”九郎有些汗颜道。

金木摊手道：“可他们都在笑话那胸无点墨的孟公子，倒没几个知道罗刹鬼市的消息。看来我们也只能等鲛人来了。”

是夜，海面起了浓雾，五里之内不见人影，夜半又有歌声起，从那浓雾中传至四处。绯世等人躲在礁石后往外张望也不敢弄出一点声音，除了那曼妙歌声，就只听见海风拂过，涛声阵阵。

九郎压低声音道：“来了，我先过去与他们打招呼，待会儿听我暗号，若是我说可以了，你们就过来。”

说完，他已经蹿到浓雾里去了。片刻就听见里头有交谈声传来。

“要带人去？不可，那是妖市，若是他们出了事谁负责？”这许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百目鬼的消息？这我知道，她是从扶桑来的，跟着海船来的。那艘船装了不少宝贝，我看见姐姐们过去了，对着海船唱歌，然后船沉了。喜欢锯人肋骨的妖怪？不知道，或许那百目鬼知道，她擅长读心又能读取记忆，知道不少事情。”少年耐心地回答。

大约是和那鲛人少年谈妥了，绯世和金木就听见九郎大声叫道：“可以了，可以了。”

听了九郎暗号，躲在礁石后的绯世和金木才走到了浓雾里。此时，他们也看到了那位俊美的鲛人少年。

少年看着他们还有些怕生，嗫嚅道：“是人！活的人！九郎，秦始皇墓里全是鲛人膏做的长明灯吗？人会杀我吗？姐姐们说，人觉得吃了鲛人的肉可以长生，还有人为了鲛珠会逼迫我们流泪。人太可怕了！”

少年的眼中充斥着恐惧，身体也在小幅度颤抖。

金木有些无奈，这个少年的情况就和如今看了《秋辞》话本的闺阁小姐们一样谈宫色变。总觉得宫闱内就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做后妃就要经历冷宫，堕胎，失宠，逆袭。如今闺蜜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如我这般头脑才貌能活几回。

顺便一提，《秋辞》是以那位唱《金缕衣》的杜秋娘为原型的宫斗话本，编著者，始作俑者就是绯世。自从捡起青书这个笔名，绯世写话本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一群铁杆粉丝。

其实金木不止一次想问，编排沐逸和庞爵的那本《新满堂春》是不是也是他的杰作。所以，沐逸用《猫鼠戏》反击绯世断袖，结果还一语成谶。

想到这，金木抽着嘴角：“我本纯良。”

————题外话————

《同心歌》写的是苏小小，她和温姬的性子有些相似，一见钟情，爱才子很像。她可能听过苏小小。

何子萧这个人真是为欢不要命，不管男女，长得好看就行。而且为了自己的性命前途让九郎委身抚台，是一言难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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