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姚尧的猜测一样，伊万最后的自由滑成绩是192.44分，甚至比这次自由滑发挥不错的Van还低两分。最后的排名出来以后，丁衍位列第一成了冠军，加拿大一哥杰森拿了银牌。伊万则凭借着短节目的成绩，以一分多的差距赢过Van，得了季军。姚尧排在Van后面得了第五名，再往后是因为受伤影响了发挥的橘之介。颁奖仪式开始的时候，因为俄罗斯被禁止以团队名义参赛，所以丁衍身后升起的是国际奥委会会旗，放的也是国际奥委会会歌。
但即便这样，看台上的俄罗斯观众们和场边的俄罗斯选手，还是不约而同地唱起了俄罗斯国歌。《苏联颂》庄重又悠扬的曲调几乎压过了奥委会会歌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俄罗斯，我们神圣的国家
俄罗斯，我们可爱的家园
……
光荣啊，我们自由的祖国
兄弟民族的古老联盟
先辈们赋予的智慧属于人民！光荣啊，祖国！我们为你骄傲！
这首歌姚尧前世唱过无数遍，再听到的时候，依然能条件反射地哼出熟悉的旋律。今生哪怕他已经不是俄罗斯人，哪怕故土曾经给他留下过无数痛苦的回忆和无限遗憾，但他依然会为曾经的同胞们而感动。
都说体育无国界，奥林匹克精神是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但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公平。姚尧很难用简单的对错去评价这其中的事，他只知道，大部分运动员终其一生不过是想为祖国争光，他们何错之有？
俄罗斯，那片广袤而寒冷的土地。她无私地孕育她的人民，又凭什么被另眼相待？
场馆里，众人唱俄罗斯国歌的声音还在回荡，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姚尧看着丁衍脖子上的金牌反射着头顶的灯光，看见他低下头朝自己的方向微笑，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你等我，四年以后，我会和你一起站上领奖台。”
他原以为丁衍肯定听不见，也看不清自己的口型。但没想到，丁衍竟然冲他笑着，也回了他一句：“我相信你。”
颁奖仪式结束以后，丁衍一下领奖台就被媒体们围住了。姚尧作为这次中国队爆冷进入决赛的选手，在赛场上遭遇了突发事故还能表现得出人意料，也接受了一波采访。还有不少外国选手想来加他的ins和推特，姚尧一个个和他们互关，加到韩国小将李钟民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认不认识朴世京？
这几天来，姚尧除了在女单赛场上以外就没见过朴世京。她几乎像是从奥运村里人间蒸发了一样，ins却还在持续更新，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但越是这样姚尧就越觉得诡异，也越发担心。
“朴世京欧尼？”
听姚尧问起朴世京，李钟民显得有些惊讶：“认识是认识，但我跟她不太熟。”
“那你知道，队里谁和她关系比较好吗？”
朴世京当年和权正相解约的时候，事情闹得挺大的，和队友们的关系也都僵了。现在又签了尹俊，姚尧是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
“好像没有。”李钟民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这个答案，姚尧见状也不方便再追问下去。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想跟丁衍一起去吃午饭，但丁衍那儿，显然没这么快结束。
他低头给丁衍发了个消息，问丁衍想吃什么，自己去给他买。
丁衍说随便，反正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上回包的饺子还剩点儿，他想让姚尧回去煮给他吃，顺带再骗点儿谢家瑜珍藏的老干妈。
行。姚尧回完消息就自己去了食堂。上回的饺子就够一个人吃的了，干脆全留给丁衍。他自己再对付两顿辣白菜，反正没几天就回国了。
姚尧到的早，食堂里这会儿还没什么人。他随便打了点吃的，一瘸一拐地刚坐下，就看到Tay坐在隔壁的座位上，看着手机傻笑。
“怎么了？”姚尧看他一脸甜蜜的样子，连脸都红了，“在和女朋友聊天？”
“不是。”Tay见是姚尧，干脆直接端着餐盘坐到他旁边，“我是在为别人的爱情落泪呐Krub。”
“别人的爱情？你在看电视剧？”
“不是，嘿嘿。”Tay看上去好像有点怕姚尧介意，但分享的**显然更强烈，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就是一些……你看了千万别介意，这都是粉丝做的视频。”
什么粉丝视频？姚尧越听越糊涂，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好家伙。
“‘我们在高朋满座里将爱意说得进行’西里尔×姚尧 CP向剪辑”。
平心而论，以前也不是没人嗑过姚尧和丁衍的CP，但那最多是小部分粉丝的自娱自乐。就算有人剪视频、写什么分析帖，下面最多也就几十上百条评论。但今天这个视频，评论数都要上千了，更别提弹幕的数量。
姚尧没敢看视频内容，硬着头皮点开评论区，满眼的“啊啊啊”和感叹号。
——啊啊啊啊啊！阿婆主半个月前剪这个视频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他们会在奥运上彻底放飞自我哈哈哈！！
——滴，冬奥观光卡。想问一下，他俩一直这么没羞没臊吗？
——要命了！有没有人看完西里尔的自由滑以后来发疯的啊！太可怕了，西里尔刚下冰的时候，我以为姚尧要忍不住亲上去！！
——拿冠军了不起了是吧？俩人看着对方隔空舔嘴唇，别给我涩死！
他们……隔空舔嘴唇了吗？
肯定没有，都是大家的脑补罢了。姚尧不信邪，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不久前的比赛回放。
结果还真舔了，特明显。都他妈不用别人脑补，姚尧自己都觉得自己看丁衍的眼神不正常。
“操。”
姚尧忍不住骂了声，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塞了口腌萝卜。他不想再看网友的评论，但目光好像不受自己控制，又往Tay的手机看去。
——俺们中国男人了不起。赛曲被放错没哭，脚踝摔肿也没哭，看别人跳出六个四周跳以后哭得稀里哗啦。小姚，你尊滴好爱他。
——被男同吓晕.JPG
——我说楼上的，两位毕竟是花滑运动员，还是关注比赛为主，别舞得太过比较好吧？再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西里尔是俄罗斯人？
——俄罗斯人怎么了？
——俄罗斯人恐同啊！而且就算他不恐同，在俄罗斯被传同性绯闻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前几天不是有个退役的俄罗斯女单和女朋友出柜，然后被反同的人打伤了吗？听说好像很严重。我看阿婆主还是把视频删了吧，真的。
——有些人当警察执法是不是上瘾了？我嗑个CP而已，还要考虑俄罗斯人恐不恐同？再说了是他俩自己成天形影不离又搂又抱，这还不允许别人有点想象空间？
“那个，姚尧。”
Tay本来嗑得挺上头，甚至觉得自己来韩国一趟，就算没拿到名次，能嗑上这么一对真基也值了。但他看姚尧的表情，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误会了，我和西里尔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姚尧把Tay的手机推给他，盯着桌面上一道小小的划痕。
“你觉得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可他对你，是妥妥的雏鸟情结。”
“雏什么？”
Tay的中文和英文口音都挺重，姚尧愣是没听出他在说什么。
“额咦，我给你寄了那么多BL漫画，你都没有好好学习的吗！”Tay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雏鸟情结，就是刚出生的小鸟先看到谁就拿谁当妈，从此以后就彻底依赖上对方了。你想啊，他当初一个人去中国训练，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朋友。是谁主动走到他身边，照顾他、和他交朋友的？人家好不容易对你敞开了心扉，成倍地对你好，想让你开心。要是你把他推开，他得多难过？”
姚尧愣了愣。
他之前从没想到过这一茬。但被Tay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道理。丁衍对他是一腔热情，可他不仅没有回应，还总往丁衍身上泼冷水。
丁衍平时总是表现得太过强大，哪怕有什么情绪波动，也总是强硬的，常常站在主宰的位置上。
所以姚尧就没想过，丁衍之所以强硬，是因为被自己伤着了。
他让丁衍难过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姚尧心里发酸，但忽然又觉得不对。他没跟Tay说过自己和丁衍相处的细节，隔着条湄公河，Tay怎么做到对他们了如指掌的？
“这，都是我从漫画上总结的啦。”Tay嘿嘿一笑。他没好意思跟姚尧说，刚才那番话是他看遍俩人所有物料以后的分析，以及基于事实和同人文的脑补。
“那我是不是还可以这么理解，他对我，只是错把依赖的感觉当成了喜欢？”姚尧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微渺的希望，又觉得别别扭扭的不是滋味。
“不，恰恰相反，这种感情是最深的。一旦转化成爱情，就会刻骨铭心，一辈子都抹不掉。”Tay认真地说，“爱情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吧。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你不觉得很有面子吗？”
享受吗？姚尧看着Tay一脸憧憬的笑容，心里却没多轻松。
剩下的大半天，他都过得飘飘忽忽的，心里藏着事儿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晚上睡着以后，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今天的冰场边。
他听见满场如雷的欢呼和掌声，看见丁衍越过人群朝他走来，问他：“哭什么？”
姚尧没说话，丁衍也没用手替他擦眼泪，而是俯身吻住了他。温热的唇舌相贴的瞬间，他才终于明白，白天自己那股冲动的来由和归宿。
他又落泪了，在众目睽睽下和丁衍忘我地相拥交缠。耳边一阵接一阵地响起惊呼声，好像有人用俄语怒骂着什么，等姚尧回过神来的时候，丁衍无力地从他怀中滑落，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看到鲜血，那是从哪来的？姚尧惊恐地抬头，只见一片血色里，王大壮愤怒地冲他嘶吼：“你害死了他！”
“不是，我……”姚尧百口莫辩。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没想过要伤害丁衍，丁衍却因他而……
这肯定不是真的！姚尧不相信，他想冲出这个可怕的梦境，却蓦地跌落更黑暗的深渊。
“阿尧 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深渊里，姚青绝望而愤怒地看着他，温柔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不可能，我的阿尧不可能是同性恋，你不是我的阿尧！你对他做什么了，说！”
“我没有！”
姚尧绝望地喊，胸口闷疼，像是要被从中撕开。他无路可逃，直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姚尧，姚尧你怎么了？”
谢家瑜把姚尧从床上晃醒，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