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

画室的门扇却突然被推开，一束光照进来，“谁……本宫不是吩咐不许人进来吗！毓！……”

犹带着哭腔的嘶吼戛然而止，李承乾在大悲大怒中转过身，却在一片不可置信里，看着那身着蓝衫的人，小心翼翼的，慢慢朝自己走来。

“二哥……”

李承乾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承泽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他慌忙揩了揩犹挂在眼角的泪水，一副并无大事的模样。李承泽却皱着眉，俯身跪地，跪在他面前，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

李承泽问的恳切，李承乾看着他，看得出他真心实意想要一个答案。他想要启口，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喉间酸楚，根本说不出话来。

李承泽微微侧过头，目光转移到他身后的那幅画上——画中人身形俊瘦，发丝飘逸，两手微搭在身前，而不可思议的是，这画中的人，竟然有了眉眼。

那是李承乾在前日，好容易下定决心描上的一个轮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他已经不太会画人的眉目五官了……从前的如履薄冰所留下的后遗之症，到如今，展现的尽致淋漓。

而李承泽却不在乎那五官画的好不好精不精致，他只是惊讶于自己在李承乾心中，竟已到了可以鼓起勇气来描摹眉眼的地步……他对自己不应当只是神女无心，他对自己是有意的……有意的……

李承泽的目光逐渐下移，终于，在画中人左颊侧边，看到了一个与画面格格不入的墨点，那墨点不大，看得出只是一个无心的纰漏……且墨迹未干。

李承泽低下头，只见一支还沾着墨汁的羊毫笔被丢在了地上，看到此处，他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

李承泽笑着碰了碰李承乾的鬓角，伸手够到那只羊毫笔，拿到自己与李承乾面前来。李承乾不明所以看着他，李承泽一笑，捏住画笔，笔尖对准了自己的面颊。

他在他自己的左颊上，也轻轻留下了一点——一点淡淡的墨迹，染在他颧骨下的肌肤上，与画中人脸上的瑕疵误差。

李承乾就怔然看着他做完这荒唐举动。李承泽将笔放在一边，“现如今，是不是一模一样了？”

李承乾微微启口，唇齿颤抖间，眼眶忍不住的开始抽搐，泪水渐渐盈了满。

“这叫白璧微瑕。”

李承乾灿然一笑，笑得如春日枝头上的桃李，李承乾却突然一把抱住他，将自己的整张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放声痛哭。

“没事了……都没事了，二哥不在乎，二哥只在乎你。”李承泽抱着他，轻声哄着，抚着他的后背，“我刚刚去见了母妃，我告诉她我不争了，我不要那所谓的至尊高位，不要孤高万寂，我只要你，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二哥，我害怕……我害怕父皇……害怕姑姑……我只有你还能陪在我身边了，我求求你，别抛下我……”

这话听得李承泽心里一揪，仿佛心上最为绵软的地方被人深深刺了一道，痛得他钻心刻骨，他从未听到过李承乾用如此哀求的语气对他说话，仿佛裹挟了这世间所有的期望与畏惧，期望他答应，又畏惧自己不会答应……他高傲如斯的太子弟弟，何曾有过这样的悲怆，何曾……有过这样不惜一切的哀求。

“我不走，我永远都在这里，就留在你身边。你所怕的，我与你一同去面对，你所欢喜的，我都替你寻来。”李承泽捧着他的发丝，“承乾，二哥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每一寸每一毫都是喜欢……只可惜二哥太蠢，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心思，从前，伤害了你那么多年……”

话至此处，李承泽也突然鼻头一酸，渐渐哽咽起来——说来确是他荒谬，当年被害的是李承乾，险些丢了性命的是李承乾，李承乾怎能不慌，怎能不怕，怎能不怀疑自己？自己竟就因为这样小的一件事而要怨他，甚至怀疑是他自己做苦肉计，与他渐行渐远，险些真的你死我活。

“你……喜欢……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我想与你，一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起，度过这辈子，有朝一日，带着你离开这京都城，去看河山锦绣，四时风光。我不想和你争，这帝位也实在无趣，他只会把正常人逼成疯子，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摧毁殆尽，到头来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上，还要再处心积虑的制衡，将人拿去做杀人的刀，枉顾性命，罪孽深重。”

“你喜欢我？”

李承乾睁大了双眼，但并不能看清面前的东西，他被自己的泪水蒙住了双眼，所能见到的只是一片模糊。

可李承泽喜欢他，这句话，这一句话，足够令他这一生所曾遭遇的一切艰难险阻，在一刹那间，化作云烟。

“我也喜欢你……”

李承泽抱着他的双手愣了片刻，他也同样睁大了双眼。

他知道，他在进门见到那画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李承乾心里是有他的，可当这话亲口从李承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种惊喜，那种心上如滔天浪潮般欢愉，还是让他激动的流下泪来。

他轻轻推过李承乾身子，将李承乾的脸拉到他面前，“你喜欢我？”

“嗯……”

意外之余，李承乾有些羞怯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李承泽可没有他这种如少女怀春一朝撞破般的欲迎还羞，他捧住李承乾的脸，下一刻便吻了上去。这一吻和他二人前几日懵懂晦涩的吻完全不同，李承泽不遗余力的释放着他对李承乾的爱意，李承乾也不遗余力的与他唇齿交缠，他虽对这种情事一窍不通，却仍旧激动而热烈，引的李承泽愈发没了轻重。李承泽顺势将他压倒在地，二人在地上缠绵了许久才放开彼此后背上的衣料。

门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关上的，总之没人听得见看得见他二人如今在房里的动静。看在李承乾实在是没了力气的份上，李承泽恋恋不舍的放过了他的双唇，他其实想做些什么别的，但今日不妥，李承乾身体还虚着，他还未来得及传太医来看看，他忧他身子已久，从那日宫典撕画他赶来扶住李承乾的那一刻就担忧，虽情难自抑，却也绝对不能伤害到他。

“饿了吗？”李承泽伏在他身上眨了眨眼睛问，“已是午膳的时辰了。”

“早晨在你府里吃了很多了。”李承乾终于破涕而笑，没好意思告诉李承泽今早那一顿已吃掉了他这些日子里一天所能吃下的所有食物的量。当然，他也全然不知自己现如今唇色充血脸色微红的模样有多让人心神荡漾。

李承泽发誓，他能这么忍着，真的是因为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你最近总是容易没力气，我总觉得你比以前虚弱了许多，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看看？”

李承泽忧心道。

“不必了。”

李承乾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抱住了他的脖颈，“有你今日的这一句话，就足以胜过一切灵丹妙药了。”

他是他这一生唯一对了症的药方。

承蒙苍天厚爱，终不负思慕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