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枝花

这么好的一枝花,就这么扔了?

雪雁不舍的狠狠瞅了几眼,才将那枝红梅交到孤竹君手里。他凑至鼻端嗅了嗅,冷香满颊,不自觉的笑了一笑,装作去外面扔掉,实则拐了几拐,便在一个没人的屋脚召唤了妙光。

赤狐在被他连续召唤了好几声后才姗姗迟来:“大人唤奴家,是有什么吩咐啊?”

孤竹君给她全身洋溢的脂粉味熏得皱眉,一震袖,召来一小股风,将她身上的气味刮得干干净净:“狐狸,你又去鬼混了。”这只狐狸的毛病他清楚,平素还好些,一旦撞上哪个合胃口的俊美男子,必是要日日夜夜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的。

妙光来之前是精心打扮过一回的,只是急着应召,才化回原型赶来,全身点染的胭脂香粉还没来得及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给孤竹君吹得干干净净,心下委实委屈,可又不敢十分委屈,只好蔫了吧唧的甩了甩火红的大尾巴:“再鬼混,奴家也不敢误了大人的事呀。”

孤竹君道:“是不关吾的事,可你这气味也该收敛收敛,呛。”

“这是戴馥林记最时新的香粉……”妙光更郁卒了。

“终究是人力扭捏而成,矫揉造作。”孤竹君大摇其头,不禁想起那夜渴血症发作时,倚在黛玉怀中所嗅到的宛转幽香。

妙光以头抢地:“大人唤奴家过来,就是为了教训奴家不要涂脂抹粉的吗?”

“这倒不是,”孤竹君这才记起了他原初的目的,拈出那一小枝红梅,“帮吾带回九嶷山,好生种在吾在箫韶峰的洞府门前。”

“九嶷山?”妙光一歪头,目光惊恐,“奴家来回一趟少说一旬……”

孤竹君安慰她:“以吾如今的道行,便是你不在,吾也应付得来。要不是吾家契主这里离开不得,吾该自去的。狐狸,你只管放心去,有事吾自会联系你。”

“……奴家会快去快回,大人务必保重啊!”妙光叼住了花,含着两包眼泪,悼念了下自己还未开始便要无疾而终的爱情。

这厢狐狸满腹委屈的夹着尾巴叼着花儿离开的功夫,那厢荣庆堂里却是一派笑语融融的景象。原来经过一路的舟车劳顿,薛家人终于抵达了京城。薛家在京中本有宅邸,但年久无主人居住,失于打扫,未免不便居住。他家此回上京,本是为了送大姑娘薛宝钗参选公主伴读之职而来,不免要借几家豪亲的势,加上大公子薛蟠实在骄纵,寡母薛姨妈管束不力,便指望着能来个声气严峻的长辈来压一压他,三下一盘算,便有意去亲戚家客居。薛姨妈本是王家小姐,与如今新升任九省统制的王子腾是亲兄妹,又是荣国府的大王夫人同母所生的姐妹,亦是小王夫人王熙凤的亲姑妈。因兄长王子腾已离开京城,便应了王夫人的邀请,来贾府做客。薛蟠会同贾宝玉去了前面见过贾赦、贾政等人,薛姨妈则带着女儿薛宝钗,与亲自出厅相迎的王夫人手挽着手,进了荣庆堂。

薛姨妈自寡居以来,便再少与外眷交际,镇日只守着一儿一女过活。儿子是个只知快活闯祸的呆霸王不说,倒是女儿宝钗出落得极好。不但容貌端丽,举止淑雅,知书达理,更妙在肌骨莹洁如雪似霜,哪怕是不喜珠围翠绕的奢华装束,家常只着淡雅之色,也是超拔雍秀之极,见过的人无不赞她有牡丹冠绝群伦之姿。薛姨妈亦常以女儿为傲,谁知贾府的三个姑娘亦是俊秀出众,容貌虽有差异,可个顶个的肌肤胜雪颜如桃花,单论肤光之细腻曼妙,竟是不比她的宝钗差。而倚在贾母身边的姑娘更是鬓发若云,颜如舜华,俨然一树瑶光耀目的玉树琼枝,直让人不禁生出“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的赞叹来。陪客的自家侄女王熙凤原也是貌美出众,可莫说和莫一个比,单是和前三个比,竟也现出几分依仗着脂粉堆叠而出的俗艳了。

薛姨妈竟是被晃得怔了一瞬,方才会意过来:前三个装束相似,该就是贾家的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而末一个比之她们三个另有一番风仪,该是已殁了的贾敏的独女黛玉了,真是生得好一副可怜见儿的体面模样。

见过贾母之后,彼此互相厮认了一番,果然一一对上了薛姨妈的猜测。众人入座后,贾母依旧揽着黛玉坐下,问道:“一路上可还安稳?”

薛姨妈笑道:“累是累了些,家人安排得还妥当,自然是比不得在家时舒坦。”说着不禁含笑抚摸着坐在身边的宝钗的头颈,摇头叹道,“可想着不能误了这丫头的参选的日子,说不得只好紧赶慢赶的过来。好在急是急了些,也没误了日子。”

她说的参选一事,原指的是今上前年下的一道旨,除却三年一度的遴选妃嫔外,另外命世宦名家,倘若家有淑女,可将其名字报往内务府,用来备选公主与郡主的伴读,倘若得以选中,便可依照资质品貌之等次,授予才人、赞善等女官之职。每年选一次,以此为定例。王夫人的长女元春当年因病错过了选秀,索性入宫做了女史,如今已是尚仪局的司籍,居正六品,无论是日后年纪到了被放出宫自行聘嫁,还是留在宫里继续做女官,都是不错的前程。薛家令宝钗走这条路,可见亦是在这个女儿身上报了不少期待。

贾母细细的打量了宝钗几眼,点点头,笑道:“我这老婆子虽然老得不堪了,可眼光还是有些的。你家这女孩儿的模样、气度都是少见,倘使没有旁的搅事,必是稳的。”

宝钗听了,浅笑着垂下了眼,虽略有羞涩,可仍显落落大方。薛姨妈的欣喜自不用说,便是连王夫人也微露欣慰之色。她们本就觉得宝钗是少有的出挑,莫说是参选女官,便是做妃做嫔也是绰绰有余,只可惜囹于父兄无功名,才不得参加选秀。可贾母出身史家,嫁入贾家,做了几十年的荣国公夫人,其见识、眼力自然远非小辈可比。能得了她的点头,才见得宝钗的资质确是出众。

贾母又留薛姨妈攀谈几句,便让众姐妹和宝钗去旁边自在说笑去。贾府三艳镇日里只有彼此作伴,倒也盼着能来个新的姐妹一起谈笑。起先来了黛玉,本来看着也还是个好相处的,不想没多久就闹出了宝玉的事,先是害眼,又是闹着回金陵,待风波平息,原本还相处得投契的黛玉的性情便冷清了下来。每日里一般的也是一起念书、做针织、说笑,可骨子里透出的那股疏离之意已是不可避免。不知怎地,竟令人打心眼里觉得亲近不得。三姐妹虽是代宝玉尴尬,可自知是自家人理亏,便也无可奈何。如今来了宝钗这般端丽秀艳的人物,看着更是温婉可亲,不似如今的黛玉那般令人望而生畏。不由十分欢喜,得了贾母的允许后,便围着宝钗去花厅说话了。

“打听了二哥哥的信,知道姨妈要来,我们就盼着姐姐你来了。”探春眉开眼笑。

“不知道妹妹可会下棋?她们都不乐意跟我下,嫌我腻歪。”迎春笑道。

“宝姐姐可别信二姐姐的话,我们才不是嫌她腻歪,只是嫌她下的慢。一个棋子儿捏在手里,总要寻思半晌才肯落子。有一回等得我在心底都念完一卷《楞严经》了,眼皮子一抬,她还在那里皱着眉苦想。”惜春皱眉说。

宝钗一壁和她们说着话,一壁偷眼端详着黛玉。她本就料到三春既为侯门贵女,自然不同凡响,如今果真一见,倒也不出所料。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位被贾母养在膝下的外孙女竟是如此隽秀脱俗,乍一看,竟似水晶琢成的人儿一般。她看在眼里,不免生出了结交之心。可黛玉除却之前见礼时尚说了两句话之外,便再未开口,只是手执着一枝花簪,似是在把玩,可那若有所思的神色,总不知在想着什么。

“林妹妹可也爱这花簪?之前家里也得了几枝,都是宫里传出来的新鲜样式,不如就送与姐妹们玩吧。”宝钗笑道。

黛玉正想着,昨夜似乎将那盆红梅花碰掉了小小一枝,早起也忘了收拾,也不知最后会给谁收拾了去,会不会给看出异样……忽听宝钗跟自己说话,当下收神:“那可要偏了宝姐姐的好东西了。”

“几枝宫花,算不得什么。”宝钗笑道,“倒是林妹妹适才想什么呢,出了好一会子神呢。”

黛玉眨眨眼,重将花簪戴在了头上:“我在想……一枝花儿。“

“一枝花儿?”探春奇道,“什么新奇的花儿,让林姐姐这么记挂?”

自然是你想不到的花儿。黛玉想着,不由被自己逗笑:“我在想,一枝花儿,倘若自梢头跌落,该往何处安身?”

惜春自幼喜欢谈禅,听她言语间似有玄机,登时来了精神:“自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了!”

宝钗:……两位表妹的画风……略玄乎。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好皮肤的宝钗撞进了集体美颜加成的贾家姑娘群,也是so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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