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瑞狮镇妖

黑云滚了几滚,似是感受到了孤竹君身上迫来的凌人威压,重重鬼影发出无声的狰狞尖啸,如一锅沸腾的滚粥般激烈的翻涌着。先是畏惧的松松散开,下一刻却疯狂的绞拧在了一处,化作一条身影愈发凝实的蛇形。那妖蛇身形极为庞大,立起的半截蛇身足有五层楼阁之高,直直插入天空,几乎遮蔽住了月光。比磨盘还要大出一倍的纯黑眼睛贪婪的遥遥注视着黛玉所在的方向,三人合抱不住的蛇尾时而盘曲,时而虚虚的自房屋街道上横扫而过。它对着孤竹君蛇口大张,黑云化作的涎水不住滴落,姿态凶狠,分毫不让的挑衅之态。

“不退?”孤竹君左侧的眉梢轻轻一挑,右臂挥至身侧,五指一张,再随意的一合,四片轻薄鲜翠的竹叶已夹入指缝。

“吾作为役妖,也是要面子的。”他朗朗的说。

不知从何时起,九州修行界开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任你御风凌云心比天高,抵不住秦姑玄鉴一照;任你飞天遁地万法通晓,当不起竹君翠竹一刀。”秦姑自然是秦媪妪,竹君便是孤竹君。数千年来,作为这方土地上修为最为精深的地仙与妖王,这对老友堪称所有的人鬼妖魔高山仰止的存在。

然而,太过超拔群伦的修为与过于低调清高的作风的结果,便是他们有着在地仙鬼仙妖王中如雷贯耳的名气,而那些初出茅庐的僧道,方得灵识的小妖,和薄有神通的妖魔……反倒不认识他们。不惟不认识,因为层次不够,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因此上,难免时常会有一些尴尬之事发生。

比如此刻,孤竹君那令八方妖王闻风丧胆的翠竹刀都亮出了四把,那群小妖小鬼化成的妖蛇不但没有俯首认罪,反而蛇眼一眯,盯着他相对于妖蛇自己而显得脆弱得如纸一般的渺小身影,还轻蔑的张大了嘴笑了起来,满满的皆是不自量力的嘲讽。

“集结了这乌泱泱的一群,依旧是连形都化不出,只能拧出这么一条粗苯畜生来。论修为,便是拿来跟妙光比,还怕狐狸嫌降了自个儿的身份。”孤竹君倒也没恼,只是怀着一腔早已司空见惯的无可奈何,郁闷的想,“要让人知道吾堂堂九嶷山妖王,收拾一群不入流的小家伙,居然还得亲自上阵,吾颜面何存?可惜那只狐狸空有五百年修为,却除了上爪子往死里挠和扔石头砸外,怎么也学不会打架的手段。”

阴风呼啸,愁云惨惨,孤竹君与硕大一条妖蛇隔着荣国府的大门对峙,气势那是相当唬人的肃杀。骤然,上方电光一拧,雷鸣轰掣苍穹。孤竹君黑瞳无波,翠竹刀蓄势待发。

骤然,两声洪亮之极的狮吼在不远处炸响,硬生生的盖住了雷声。荣国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中忽地跳出了两道灿烂虚影,起初不过是一尺来高,可继而见风就长,很快便长至三丈。它们状如狮子,褐色的鬃毛、金黄的皮毛皆是由烈烈跳动的光焰簇成,明亮的瞳孔俨然四轮炎炎的太阳,威风凛凛的瞪向那妖蛇,捕猎者的姿态。

“呵吼……”其中一头瑞狮前爪磨地,低吼着咧开嘴,露出锐利到钻风剖冰的牙齿。

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妖蛇立时向后一掠,落在了两条街外,庞大的蛇身盘曲在街口的彩绘牌楼之上。猩红的蛇信吐了几吐,眼神畏惧,可兀自不甘的不肯遁走。哪个肯走呢?那府邸深处瑞气氤氲,灵气丰沛而蒙晦,显然是有灵性未泯的谪仙人转世重修,如今修为尚浅,正是最佳的动手时机。谪仙人,得其鼎炉得飞升仙缘,得其血肉得长生大道,就是一根头发、一滴血液,都足以让它们摆脱幻形而化人身!

见妖蛇仍旧眷恋不肯离去,另一头瑞狮猝然一跃而起,下一瞬已扑至妖蛇身前,利爪一劈,生生将其斩为两段。妖蛇体内的千万妖鬼同时惨叫,黑雾散去,又重聚为蛇身,只是这回已缩小了一半不止。

“吼!”那头瑞狮如人一般后肢着地,立在彩绘牌楼之上,金毛飞扬,意态雄猛,吼声里皆是威胁之意。那妖蛇畏惧的一伏身,蛇身蜿蜒盘曲,似是寻找空隙遁逃,又似是仍不死心,想要伺机反扑。

“同是犬类,狐狸比瑞狮,得扔。”又摇摇头,“这瑞狮的威能怕是大大不如全盛之时了,否则适才雷霆一吼,怎会喝不退一群不入流的鬼祟?”翠竹刀自孤竹君的指缝中消失,他抬手至眼前,看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无论如何,今夜是用不着吾出手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随之而起的洪钟般的狮吼和鸣里,除却荣国府的两只瑞狮在齐声大喝外,一街之隔,宁国府正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上也有金光闪烁不休,似有瑞狮的影子跃跃欲出。

“砰”!妖蛇终于怕了,重新散作乌云,继而稀释为稀薄的黑雾,掀了一阵妖风,没影的匆忙散去。

牌楼上的瑞狮纵身跃回荣国府门前的街上,却没有钻回本体,而是与另一只瑞狮蹲在一起。两双四只明耀炙热如日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与孤竹君对视,神情审视,却含着难以形容的期待。

孤竹君将双手拢在袖中,向它们淡淡一笑,点头。两只瑞狮立时微低了硕大的头颅,动作整齐划一,连脖颈上鬃毛飞舞的姿态也是一般无二。

孤竹君身形一清,缓缓消失于风间。下一刻,他在碧纱橱内将双眼睁开一线,藕色的锦帐之中,黛玉仍在吐纳呼吸,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怎样一场不属于尘世的对峙,只自顾自的存想于冥渺之间。

半个时辰后,她徐徐收式,默诵《大道赞》:“大道无形,因物为名,乾坤万品,秀气乃成。既受新质,惟人抱灵,五行三才,秋杀春生……”她张开明润如秋水的星眸,只觉气爽神清,隐隐有力量在经络间流动,整个人轻盈得似乎随时将要化作一缕袅袅香烟,只消一丝微风,便可随风化去,溶于天地万象之间。

黛玉此时睡意全无,索性掀开床帐,只见一室微绿的月光里,紫鹃、青雀各自伏在床上,呼吸均匀而香甜,所有人都沉沉的睡着。她也无心走动,就这么默默的坐在床边,双眸莹莹如两颗被甘泉浸透的墨色水晶,乌发垂落了满肩,倚着床柱出了半晌神。

今夜月朗气清,万籁无声,当真清静。

服气之初,咽七下而呼一次,及至修炼至精深之处,往往咽数百下而方才呼出一回浊气,此时全身气脉通畅,大小关节疏通如流,此之谓“小通”。修炼服气辟谷之法的第十日的夜子时,黛玉行气之时,只觉得内气润润运行于四肢百骸,直如百川奔涌一般。一时心有所感,气随意动,拇指按于无名指指根,翻掌向外轻轻一挥。柔畅的清风卷起罗帷一角拂出。

一丈之外,玫瑰紫釉海棠式钧窑花盆里的矮株红梅无声无息的断下了一枝花蕾,断裂口极平极整,光滑得如同镜面一般。

这日晨起,梳洗罢,紫鹃陪黛玉前去贾母处请安,孤竹君与雪雁留着收拾屋子。孤竹君正整理着书架,忽听雪雁“咦”了一声,讶异的道:“这红梅花断得好齐整,寻常剪都剪不出来这么齐整,也不知道是哪个剪的,真个好手劲儿!”

孤竹君不用看,也知道她说的红梅花从何而来。昨夜黛玉以气断花枝的情形,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与寻常的修剪、掐花不同,那一小枝红梅是为黛玉的真气所断,枝虽断,断面却可以被真气润泽,生机源源不绝。怕是本株被从小姐的闺房里撤下后枯槁而死,这一小枝红梅都不会凋谢。

果然雪雁又道:“真是奇了,这几朵花儿明明才是初开的模样,可看起来可比这一整盆的还要娇艳呢。要不是咱们姑娘还在给太太守孝,我都想让她戴戴看。”说至后来,语气已十分懊恼惋惜。孤竹君听了心中一动,回头瞟了一眼。雪雁正手里拈着一小枝红梅,上面只四个花苞,三朵已开,一朵仍是蓓蕾,各个色如丹霞,娇美艳丽。鲜灵灵的模样看去比盆中红梅还要鲜活恣意,生生的把盆花比成了木讷而无生气的无本之花。

孤竹君目光一闪,笑道:“亏得姑娘去那边去了,不然听着你这句话,得被招出来多少伤心。”

雪雁嘟了嘟嘴:“我也不是有意,实在是这枝断下来的花儿开得精神,才随口那么一说。青雀姐姐你看,这颜色,拿来做胭脂也是头一等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剪下来的,都不收拾,只那么在盆沿上混扔着。”

孤竹君伸出手:“给我吧。横竖只是一枝花儿,凭他再怎么精神,再搁一阵子也要蔫了,只管捏在手里做什么?给我,我去扔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孤竹君:呔!尔等小妖根本就不把吾放在眼里!

瑞狮:吼吼吼!

作者菌:你的岁月静好的背后,是无数人/狮/竹子在为你负重前行。

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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