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秦可卿的身世

簪子?在贾珍过往的香艳经历里,收到的什么簪子、香袋、镯子、戒指等等作为表记信物的简直多不胜数,大多都是没处摞、收了就扔的——似堂弟贾琏那样收了个多姑娘儿的一缕头发都要当个什么宝贝似的亲自收着,暗地里还会被贾珍嘲笑没见识。独有一人的簪子,是她不乐意给,而贾珍强夺了的。虽然那支金镶翠玉簪最终仍是被他不知扔在了哪里,可到手之初,还是着实把玩了几日。仿佛一凑近,就能闻到主人发间幽幽馥馥的妙香一般——那人正是贾珍前头的儿媳妇秦氏可卿。

贾珍如堕冰窖:“你、你、你……你是可卿!”

骷髅嘴巴微裂,似乎在笑。

贾珍整个人都吓成了一摊烂泥,以能把肺部坠炸了的力道重重喘了好几下气,才后知后觉地想挣扎起来逃命。可那骷髅的骨臂竟如铁铸般牢牢箍在他的脖子上,他折腾了半晌,不但撼动不了分毫,反倒被越勒越紧。感觉到那光滑的骨面快要焊进自己的皮肤,贾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那骷髅似乎还嫌他吓得不够,还将头骨往他脸前凑,上下牙开开合合,居然还透出了一丝诡异的妩媚:“公公过去可是最心疼媳妇的,怎么才数年不见,就不肯亲近了?”

“这定是噩梦!她刚没了的时候,这样的梦还是做过几遭的!醒过来就无事了。”贾珍心道,白眼一翻,便想着晕过去了事,谁知翻了好几下,不但未曾晕厥,头脑还在未明的力量作用下越发的清明起来。他直瞪着眼,眼见得那骷髅头就快要贴到了自己的鼻尖上,只觉得眼珠子都快要夺眶而出。

“心疼……”人在生死攸关的关头,头脑会转得格外飞快,贾珍念叨着,陡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卿,你公公我过去可是最疼你的。你病了,我延医问药,京里京外的名医都请了个遍。你去了后,我连老千岁的棺木都弄了来备给你。我是对不起你,不合将你的东西乱放,让你婆婆看见了你的簪子,可只要我支在这里,你婆婆哪里敢说你半个字?是你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那阵子我哭成了什么样,还大病了一场。你婆婆赌气装病,不肯给你主持丧事,我还不是强支着里外照应,还厚着脸皮管西府借了你琏二婶子管事。你俩从前最是要好,这样一来,还全了你和她的情意!”

“对,对对,原是媳妇想不开,厚颜无耻勾引了公公,又抹不开脸才上了吊,和公公你是没任何干系的。”骷髅头张了张嘴巴,明明是呆滞的,可直面它的贾珍却分明看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那棺木,本就是我家之物,订金原是给足了的,只因暂时用不着,才寄在了店家。我爹爹蒙了难,固然是用不上了,挪给我用,也算是子承父荫,公公又何必拿它说事呢?”

“玉儿,这已不是你造的幻,而是有亡魂残余的灵机附着在了你的幻梦之上。”孤竹君闭目略一感应,判断道,衣袖依旧未曾放下,如果说先前贾珍那颠倒鸾凤的画面是腌臜的话,此刻他与一具白骨缠在一起的画面则是可怖,一般的不能污了黛玉的眼睛,“此亡魂应该就是你祭奠的那位故人。”

“可卿?”那厢骷髅已自称“媳妇”,黛玉哪里会不明白对方的身份,先是一喜,复又困惑起来,“可是她已过世数年,魂魄早该轮回往生了。便是有执念寄托于生前爱物、居所,也不该不着痕迹地侵入我的法术。我便罢了,到底道行低微……”

孤竹君心道:这还道行低微?修炼一年都能抵旁的天才人物一甲子之功,修炼不到十年就开始历魔境劫。这精进的速度,说出去都以为是吾在吹牛!

“可竹君是仙人,竟也被瞒过了耳目。可卿若是有这等神通,当初也不至于……”黛玉眉间轻蹙,接着道。

孤竹君一梗。话都说到了这等地步,他还能怎么说?承认自己这个“仙人”不过是个西贝货?但话说回来,黛玉的怀疑确实有理,一个凡人女子残余的气息,能够同时瞒过一位修为恢复九成的妖王和修为有成的转世谪仙吗?实在是大有可疑。

“此女应是大有来历。”孤竹君笃定道。

黛玉追问:“竹君在天上时,可曾见过相似的人物?”她思前想后,秦可卿生前的容貌风采,确是迥乎非尘世所应有,说她同是历劫仙子倒是说得过去。见孤竹君也如此认为,当即追根问底起来。

吾又不曾去过天上,又哪里知道有没有相似的?吾连有没有不相似的也不知道!孤竹君顿时心虚,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盘桓,当下往黛玉睫毛上轻轻吹了口气:“这倒是不曾见过。玉儿,你难道不知,吾心里眼里只装得下一人,余者皆如浮云耳,万般不萦于心怀?”

黛玉心头一甜,顿时将追问抛在了一边:“你总是这样甜言蜜语的……我们正干正事呢……”正好将白骨的最后一番话听进耳里,失声道,“可卿怎会是义忠亲王的女儿?”

当年逗蜂轩外赏花的情形掠入脑海,黛玉倏然明悟:“难怪我那时便觉得可卿的气韵着实脱俗,并非小家碧玉的天生丽质,而是居移气,养移体,钟鸣鼎食之家自幼娇养出来的尊贵风华。她还赠给我一枚青囊花璎珞项圈,宝石之明粹,做工之细巧,便是宫中之物也不见得可与之相比……可义忠亲王不是因为谋反事败自尽狱中了么?其妻妾儿女也追随其服毒自尽。那时我还年幼,爹爹读了邸报,还向我唏嘘,说义忠亲王一世英雄,只因一时糊涂,毕生功业换做青史骂名不说,更累及妻儿,既枉为人臣,亦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可卿若是他的女儿,是怎地瞒天过海活下来的?还做了宁国府的媳妇?对了,可卿对外的身世是工部营缮郎秦业自养生堂抱来的养女,生父生母不知身份,倒也合得上。可是,宁国府何等权势,当日怎会草率地聘了一位工部营缮郎身世不明的养女来做冢妇?除非贾珍从一开始便知晓可卿的身世——但倘若他知晓,便也该清楚可卿的爹爹是犯了造反大罪的,又怎敢聘她为妇的?”黛玉越说越觉得不解。

孤竹君倒是品出了一点味道来:“两种可能。其一,这宁国府自贾珍至贾蓉,皆是高风亮节、不慕权贵之人,”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掌不住笑了一下,“相中这工部营缮郎养女的品貌人才,才特地将她娶进家门。”

高风亮节、不慕权贵八字,便是用来形容尤氏豢养的叭儿狗,也和贾珍父子没有半分干系的。黛玉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嘴:“其二又是什么?”

“其二,贾珍对秦氏的身世心知肚明,自觉这桩婚事会给宁国府带来好处。”孤竹君道。

“可是,义忠亲王早已事败自尽,树倒猢狲散,其门人、羽翼被剪除的剪除,余下的也只能韬光蛰伏,还能为宁国府带来什么好处?”黛玉仍是不解。

孤竹君紧了紧她的柔荑:“内情吾自不知,但似贾珍这般无利不起早之人,不是天大的好处,怕是打动不了他的。”

此刻贾珍渴望晕过去的心简直比适才还要强烈百倍。如果说化身厉鬼前来索要簪子的秦可卿,他先前在噩梦中也梦到过不少回,姑且还能有一二心理准备。那么当这具白骨轻描淡写的揭破了那个秘密之后,他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不把它当做秦可卿来看待。

“公公,媳妇一个蒙难之人,原不指望余生能过得如何美满。可嫁入贵府之后,承公公婆婆看待得如亲生女孩儿一般,又与蓉儿举案齐眉,不曾红过脸,便以为终身有靠,满心想要报答全家上下的恩情,长久的过日子的。平日里操持家事,孝顺长辈,整顿下人,自以为没做半点出格之事。媳妇究竟做错了何事,公公身边从不缺人侍奉,何必一而再、再而三不放过媳妇?”骷髅幽幽的说道,“媳妇虽说父母兄长都畏罪自尽,可好歹也是太上皇托付给贵府为妇的。公公做此禽兽之事时,就不曾想想他老人家么?”

贾珍腿一软,登时溜下去,跪倒在地:“是我不该,我脂油蒙了心!那日见蓉儿不在,你独坐看花,就悄悄过去强逼你就犯。你愁恼病了,好容易吃张友士的药吃得好转,是我听丫鬟说你在天香楼更衣,又过去强迫与你。还拔了你的簪子,不慎又遗失,让你婆婆捡到,才累得你当晚就在天香楼上了吊。”他砰砰砰磕起头,“姑奶奶,我知道你沉冤不消,咽不下这口气,可错已铸成,我也倾家财给你风光大葬,你膝下无子,我命宝珠充你的养女,等将来蓉儿媳妇生了儿子,自然也是你的儿子,日后香火不断,也免你泉下寂寞。能给你做的我都做了,不能给你做的我也做了,你便放过我吧,那些事也别再提了!”

黛玉实在听不下去了,五指一张,拂开柳枝一般轻轻一撩,撤去了幻术。

贾珍正咣咣磕着响头,忽觉周遭一亮,酒气扑了满鼻。他呆滞地抬起身,只见自己正跪在地上,他的酒友陶乐侯正望着他,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仅就原著而论,作者菌还是倾向于秦可卿就是秦业保养的孤儿,寒门出得了贵子,自然也能出得了兼美的闺秀。不过同人里嘛,用用私设也行

才发现上了夹子,就……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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