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次日清晨。

山林间布着淡淡的薄雾，清澈剔透的露水在枝叶上停留，于晨间的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鸟雀在林间的啼叫声此起彼伏，各不相同。

沉睡中的妖怪微微皱眉，在越来越密集的声响中清醒过来。

但怀中空无一人。

他呼吸一窒，立马的撑起身来，扯过一旁潮湿的衣裳披在身上便走出了山洞。

匆匆的脚步踩过那密集的青草，湿润的露水蹭过小腿，很快的就打湿了裤腿。

鬼切在鸟雀声中捕捉到了不远处的流水声，他穿过那阻挡了视线的树木草丛，而后停在了原处。

但那窸窸窣窣拨开草木的声音却引起了水中少女的注意。

她赤.裸着身体回过头来，讶异的看着立于丛林间的妖怪。

接着她的身上便肉眼可见的弥漫开了红色，她猛的沉下身，羞涩的转过头去，娇嗔着只露出小半张脸，虚张声势地说道:“别看！”

鬼切连忙的转过了身，红着耳朵，“你不在山洞里，没看到你，所以才……出来找你。”

昨夜的一切皆是在黑暗中进行，即便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但此时此刻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下，却又是不同的感受。

他并没有将他的担心说出口。他以为她走掉了……因为害怕他会将她送回去。

身后传来了趟水的声音，跟着是布料擦过身体将水带走的声音，后来又是将衣裳一件件穿好的声音……即便不回头去看，鬼切也能根据那些声音分辨出雪奈正在做什么。

而她穿好了衣裳后依旧没有让他转过身去，鬼切也就保持着那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听到她穿上了木屐，然后并不算特别平稳的踩在石子上很小心的在接近他。

然后一双柔软的手从他两侧的腰边串过，将他环抱住了。

鬼切讶异地转过头去，视野之中却只能隐约的看到她头顶的一部分。

雪奈侧过脸，将一侧的脸颊贴在鬼切的后背上，轻轻地笑了。

鬼切微微一愣，低垂下眼，嘴角勾起，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她的手上，眉眼间很是温柔。

“鬼切，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山林之间那些动物的声响，晨风吹过数木枝叶的声响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那很轻柔到不可思议，却又包含着浓烈心意的语句在他耳中无比的清晰。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的听到了正在快速靠近他们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鬼切握紧了腰侧的刀柄，眉头紧锁，神色警惕:“有人来了。”

雪奈微微一愣，松了手，自觉的躲在鬼切身后，屏住呼吸看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已经近到她也能够听见了。

而后他们便与踩着树枝在空中跳跃前行、严肃着脸的妖刀姬迎面对上。

妖刀姬瞳孔一缩，踩在树上的脚便改了力道方向，从高处一跃而下，带落了许多的树叶。

那矫健而美丽的身姿落在了鬼切面前，在她的身后那长长的马尾晃动划出柔美的弧线。她站直了膝盖，看着面前的一人一妖，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没事。”

鬼切眨了眨眼，说:“嗯……我受了伤，耽误了时间。”

雪奈从鬼切身后走出来，微微一笑，“让你担心了，妖刀姬。”

“是让人担心了。”骑着马匹后一步到达的源氏家主坐在马上，从高处俯视的看了眼自己的式神便很快的将目光放在了雪奈身上。

比之离开的那一天衣着上狼狈了些许，但依旧不减清丽。

源赖光稍稍拉动了缰绳，带着马走到雪奈身边，躬下身将手递给了雪奈:“跟我回去吧。”

顺着那只手掌，雪奈往上看去，源赖光那长发滑落而下，落下的阴影之中，他的目光格外的柔和，甚至有几分疼惜。

雪奈犹豫着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鬼切和妖刀姬……

鬼切目光中有些狐疑，但又觉得这种时候不是说事情的好机会……他这时候在想，雪奈在源氏内的身份。

似乎并不仅仅是暂住在源氏那么的简单。

雪奈回过头去，怯生生的抬眼又看了看源赖光，才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后者很是利落的将雪奈往前一扯，趁着她向前的趋势一把搂抱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侧坐在了马上。

源赖光嘴角微微勾起，拉扯着缰绳让马调转过头按原路回去。只是在马跑出去之前，他回过头去，嘉奖般的对鬼切说道:“干的不错，鬼切。”

鬼切心口发紧，单膝跪了下去，回复是一如既往的那样:“是，主人。”

直到那马蹄声远去，鬼切也依旧跪在原地，让一旁的妖刀姬都觉得奇怪了。

“鬼切？”

鬼切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问:“怎么了？”

不应该是你怎么了吗？妖刀姬微微皱起眉头。

一直以来，鬼切对主人从来都是将他的忠诚表露出来，他注视着源赖光的目光，也是妖刀姬所没有的。他信任着主人，也将全部的忠诚奉献给他。

可在刚才，他的回复却像是浮于表面的镜花水月……

“妖刀姬，我有件事想要问你。”鬼切走在回去的路上说道。

妖刀姬问:“什么事？”

鬼切问:“雪奈…小姐她是源氏的吗？”

妖刀姬说:“不是。管事说她是日野家的小姐……之前的那个人类是她的父亲。”

“嗯，我知道。”鬼切习惯性的将手指在腰间的刀上摩擦，“她是来主人这里做客的吗？”

妖刀姬想到了自己将那个人类送回源氏宅邸时他喋喋不休着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中表露出的信息很多，虽然她没有怎么搭理那个男人，但他说的话自己都听到了。

她还记得他说……

——雪奈可一定要被救回来！她可是你们源氏未来的夫人！

所以妖刀姬对鬼切说:“她应该是与主人见面相看的……未来应该会嫁给主人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妖刀姬正想问，就见身旁的鬼切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手指紧紧的握住腰间的刀柄，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面上表情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似乎连呼吸都忘却了。

＊＊＊＊＊

马跑出去了好一段距离后渐渐的慢了下来，雪奈缩在源赖光怀中身体微微发抖。

清早的风若是站立不动吹在身上倒是很舒适，但跑马时去感受，便会觉得寒冷。

源赖光也正是感觉到了，才让马慢了下来。

雪奈悄悄松了口气，却依旧还是觉得冷，尽可能的贴近源赖光的身体。

在马上……更何况她还是侧坐着，要想不贴近源赖光本就很困难。无论有意或无意，都很正常。

而当马慢了之后，身旁又不再有无关的式神，更不像是在源氏宅邸内四处都有仆从，只二人的相处……又是这样的近距离，说的话便也很理所当然的越过了那一条线。

源赖光空出了一只手，挑起了雪奈侧边的一缕长发，“刚刚洗过了？”

雪奈心跳有些不稳，因为在外面……还是和他的式神一起，这式神还是男性，她却去河里洗了身子，怎么想都不应该。

可是、可是身上那样的粘稠，她没办法不去。

她怕源赖光发现了什么。

雪奈低着头点了点头，不去看源赖光，小声地回答:“嗯……有血。”

源赖光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确实是沾了不少。

但那些其实大部分都是碰到了鬼切伤口后染上的，倒是没有其他妖怪身上的血。

源赖光并没有多想，呼吸之间，他能够闻到少女身上的体香。很淡，也很舒服的味道。

源赖光说道:“不用这么拘谨，也不用害怕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身下的马走路一颠一颠的，雪奈攥紧了源赖光的衣裳才能够稳住身体，而源赖光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已经皱起来的衣物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双手去又重新的将她几乎环抱在怀中，说:“像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最初的时候他还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慢慢的，随着坐在马上的时间延长，那具身体已经渐渐的软了下来，完全的靠在了他的怀中。

“可是……我还是要会日野家的。”八个月，她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源赖光一时没有给出回答。

原来在他怀中抬起头，去看他，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只是神色带着些许的怜惜:“有件事还没有告诉你。”

雪奈心跳有些加快，她觉得源赖光似乎要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源赖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声音很是温柔地说道、“你的父亲、伯父日野大人他……因为妖怪的诅咒，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神智。”

雪奈靠着源赖光的双眼，愣了半天:“……没有、神智？”

“是妖怪的诅咒，即便是驱邪的仪式也对那个诅咒毫无办法……我会想办法的，不要担心。”

雪奈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觉得她应该有些难过的表情，跟着，她便想到了:如果那位父亲被诅咒了，那么他们是不是要在源氏留下来了？

想到此处，雪奈本还算红润的脸颊很快就惨白了。

“我……我可以看看他吗？”雪奈扯着源赖光的衣裳，恳求而悲切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帽子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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