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一片巨大的漆黑。
没有一丝光亮的庞大空间,空茫中,听见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细小摩挲音。气温近乎置身雪地,身躯反射性起了应激性的鸡皮疙瘩,肺部充满了冰凉的空气。
人类对环境的信息八成以上依靠视觉神经细胞的活动反馈,纯粹的黑暗天然令生物感到恐惧,警惕不知何时而来的袭击。
脚下的触感很奇怪,像是非确定物终点站那般,杂乱的堆满了坚硬的物体,落脚点很难踩实。
肩膀微微一动,布满神经末梢的皮肤向大脑传递疼痛讯息,细细的鲜血沿着手臂滑落。
她抬起手,顺着受伤处缓慢的轻轻向上摸,指尖一片寒凉,微有弧度,传来金属的质感。
是一把断刃的刀剑。
深深的呼吸,再吐出,气息在很近的地方被反弹回来,四周应当都被这样的断刃包围了。
被黑暗吞噬后,落入这片区域,给身上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出血量不大,暂时不会死。
这里仿佛刀剑的坟地,深深地埋着数不胜数的残骸。
控水能力暂时无法迅速扩散侵蚀这片区域,考虑到脚下或许踩着无数刀剑,她用所剩无几的力气,轻柔将断刃利剑推开,将水汽凝结为小小的落脚之地。
“……呼。”
鬓发被细碎的吹动,有谁的呼吸停在耳旁。
她没有动,也看不见来者。
有谁在黑暗中将她身周的断刃推开,从残留在身上的水汽来感应,大和守安定、三日月宗近、膝丸、压切长谷部、药研藤四郎、龟甲贞宗、鹤丸国永、次郎太刀……除却五虎退,000076号本丸的刀剑皆在此处。
“神隐”究竟会将人带往何处,从未有过明确的记载。这里似乎是某个隔绝封闭的空间,但并非没有与外界相连。
她能隐隐感觉到,身体里供给的灵力仍然在不断的输送向外抵达灵力转换阵,稳定并可追溯,意味着这里离本部并不远。
她将水汽凝结蜿蜒,顺着灵力的传送处而去,缓慢的探到外界,延伸至本部。
很长一段时间,沉默笼罩着这片死地。
她的身周明明立着数名刀剑付丧神,却如无人,仿佛他们将她神隐,却惧怕她毫无力量的言语。
在黑暗中,她无法视物,没有光线“视野”也无法使用。
从“标记”来看,离她最近的是药研藤四郎。戴西西从衣兜里掏出糖果,塞到他手中。
药研藤四郎惊得猛然后退,鞋跟撞上断刃发出轻响,糖果落到了碎裂的钢铁之中。
“……”
隔了几秒,她听见衣服摩挲的声音。她试着去找药研的手臂,阻止他在锋利的断刃中摸索糖果的动作。
她重新放了一颗糖在他掌心。
“……您在做什么。”
像是哽咽、又像是愤怒的声音压抑着响起。
“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仍然……仍然——!”
仍然保持着为人的从容!
为何不咒骂、恐惧、发怒?!
为何还要给予背叛者好意?!
“您现在已经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了!”
她微微偏了一下头。
“我说过,”她平静道,“您们并不危险。”
药研藤四郎掐紧掌心的糖果,克制不住仓皇的喘息。
“这里是‘神隐’之地!刀剑付丧神碎刀后的葬身处——亡者的坟茔!龟甲、龟甲……对你说了那些话……”
他深深的垂下头,“您为什么……”
戴西西在黑暗中碰了碰药研的发顶。
“因为您们也被自己割伤了,所以没关系。”
她的精神那样稳定,语调平静,让药研藤四郎几乎绝望。
仿佛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永恒冻结的坚冰、无垠的大海。谁能打败她,让那颗心真正屈服?
有谁去握戴西西的袖角。
“希望你能……留下来。”
鹤丸国永低低道。
“……无论什么,都献给你。”
戴西西安静的回复他:“我不需要那些。”
鹤丸国永下颌收紧,急促呼吸。
他们一早就知道:这是错误的,是无用的跌落者的挣扎。
然而他不知道何为正确。
自诞生以来,只理解罪恶与阴谋,想要保护同伴,想要留下她,想要被她使用……
想要被她珍爱。
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冰冷的双手覆上温度,她顺着从手肘处延伸上来。
鹤丸国永颤了一下,温暖的,属于人类的体温缓慢接近。
他被拥抱住了。
“抱歉。”
她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仿佛回到锻造炉中温柔而痛苦。
“我无法留下来。”
对神明而言,无论是离别或是死亡,都意味着总有一天将失去她。
她已做好决定,绝不后退。否则她该如何去见那些化作过去化作幽灵的敌人和同伴?
身侧的空气比坟墓更加死寂,白色的刀剑不肯看她,却固执的紧紧抓住她。他们伫立着,既像是保护,又像是囚禁。
窒息般的短暂寂静后,她听见三日月宗近开口。
这振几乎从未开口对她说话的太刀,试图将局面翻转。
“哪怕拒绝会让您永远徘徊于此处?”
戴西西道:“您们不会这样做。”
太刀轻笑了一声。在这样压迫的氛围中,他仍然试图将主动权从她手中夺出。
“太过信任背主的刀剑,并非明智之举。”
神隐的目的在于最大程度削弱她的力量,封闭在无人干扰的空间。假如她拒绝留下,刀剑们将一把把的在她面前碎刀,直到她答应;假如同意留下,刀剑们将解除神隐。
“……”
戴西西垂下眼睛,踏出一步。
离开脚下小小的水地,向深渊中的断剑残骸迈去,摇摇欲坠的等待即将被千百把利刃割碎。
“——等、——!”
风声一下袭来,手臂被牢牢拉回,鹤丸国永急促的呼吸停在耳旁,制止她的下一步动作。
“您在做什么?!”
戴西西回握住他,感到了对方隐隐的颤抖。
“看吧,您们不会让我有事。”她笃定道,“可反之,若依照您所说,我同意了,那么以性命作为筹码的您们,会选择怎样的结局呢?”
空旷的刀剑坟茔中,沉默无声。
这里埋葬着成千上万战死、碎裂、消散的神明,是人类以一己私欲锻造的钢铁坟场。
戴西西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您们碎在这儿,也不会同意留下。”
“您甘愿被黑暗吞噬吗?”
“那也没关系。”
“……”
这下连三日月宗近也无法继续。
她的血肉之躯刀枪不入,精神更是顽强,胁迫与恫吓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药研藤四郎支撑不住的跪坐在地,脚下断裂的刀刃在他膝上留下鲜血。
他们已无计可施。
明明……她的弱点那样显眼。
只要有谁爱她,便能在坚不可摧的盔甲上凿出一条致命的缝隙。
但没有人告诉他们。
一旦爱上她,她也就成了他们的弱点。
如何还能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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