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时没见到白琊，秦颂去找付离问了男人的住处，掉头就往那边去了。

“喂！”付离在后面叫了一嗓子，像是气闷似的一跺脚，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颂顾不了付离，他本就是心胸狭窄的人，容不下更多。他停在紧闭的门前，抬手叩了三声，“白琊？”

屋里静悄悄的，可很快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房门被打开一扇，扑面而来的酒气叫他拧眉退开一步。

“颂颂？”白琊拎着只酒壶，还穿着昨天那身衣裳。他一眯眼睛退回到房里，挑着眉笑，“进来坐。”

秦颂站在门口，眼皮子突地一跳。他看见屋内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酒壶，地上还有几只，应是被人踢倒了，咕噜噜跑开了。

他走进去，拖了张没有酒渍的椅子坐下，四下打量了遍，意外地发现旁边架子上居然有一张自己的照片。

和白琊一起的照片。

他心里觉得好笑，从昨夜来到这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却是在另一个人的房里。

昨夜他住的那个房间，精致华美有余，就是没由来的让他想起大学刚想搬出来自己去找房那阵儿看过的样板间。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惯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既然自己已经退让了，那么就要尽快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才行。

白琊拎着酒壶倒灌一口，闻言只勾唇笑了，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秦颂半晌，低声说：“我好像醉了。”

秦颂猜得到这人多半是喝了个通宵，这要是在人间，是会被救护车拖走的极端行径。可此刻他眼也不眨，只定定的看回去，“你没醉。”

你清醒着。

你清醒着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带回这个鬼地方来。你作出选择的时候是清醒的，你不能在一切都按照你预想的发展了之后，用所谓的你醉了来逃避。

秦颂想他们以前应当是很熟悉的，否则按照他的脾气，这些杀人诛心的话一定不止是想想而已。

他会说出来，他会把刀插进白琊的心口里。

“……你还这么小。”

酒壶被放在桌面上，白琊走得近了些。他红着眼睛低下头去，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酒气叫人拧了眉，只抬手顺了顺青年柔软的发，喃喃地重复着，“你还这么小呀。”

“你少时就没个定性，今天要去看大唐的盛世，明天要去找民国的文人，再过两日又想去看那场毁坏一个文明的大火……”他自说自话，末了又是那一句，“你还这么小，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走过看过。”

过去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像是突然有了能够贯穿始终的线索，秦颂面色发白，他吞了口唾沫，直到喉咙里的异物感消下去些，这才抓着白琊的衣襟，涩声问：“你带我去的？”

大唐的盛世、民国的文人、毁于一场大火的文明……这些，可是你带我一一走过看过的？

房间里静了一瞬，可就在白琊想要张口回话的时候，秦颂却蓦地推开他，踉跄着站起身来。

椅子被撞开，摩擦着地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末了又撞到两只酒壶，止不住的一阵哐啷响声。

“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其实也不是不想知道，而是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你好好休息，休息过了，就走吧。白琊，你继续做你逍遥自在的剑客，没人能困住你。”

他抬脚往门外走，和白琊擦肩而过时，就如同下课和张楚岚告别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两开的木门吱呀一声，秦颂一脚迈进外面的光里。

不得不说空桑的天气是极好的，哪怕是这样的时节，阳光依旧是温暖和煦的。

他想着应该给张楚岚或是宝儿姐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不仅不能去公司过平安夜，好像圣诞节也不能去啦。

“如果我说你能呢。”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秦颂脚步一顿，他知道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头也不回便说：“……可我不会。”

“我长大了呀，白琊。人间十八岁便是成人，我长大了，该自己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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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在餐馆里找到的佛跳墙，男人周旋于一楼大堂与二楼雅座间，笑眯眯的摆平了两桌找茬的客人，又安抚了几名黏着他不放的姑娘，这才有空来看他。

“怎么到这儿来了？”佛跳墙取了方帕子擦干净手，拉着秦颂找了张靠窗的空桌坐下，“是不是无聊了？”

秦颂一愣，这才对自己少时的“没个定性”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大概他就如白琊所说的那般乖张任性，才能搞得空桑人尽皆知。

“就是想问问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他想了想，又补充到，“除了炒菜。”

听说他爹伊挚是九重天上的食神，秦颂由衷希望自己的要求不会被驳回，或者是显得过于唐突。

幸好，佛跳墙对于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年少时，听了他任性的话也没表现出不快，只笑着说：“人手多着，你什么也不用做。炒菜那就更不用了，你从小就不进厨房。”

秦颂一挑眉，“我从小就不进厨房？”

“……对，你不进的。”佛跳墙清了清嗓子，话一转，又说，“你刚回来，又没了记忆，这段时间你就四处逛逛。可惜今日轮着我看店，阿符又当值巡逻，不能陪着你。不如我叫四喜陪你？”

秦颂兴致缺缺，“德州有空么？我之前见过他一面。”

看起来是个话少的，应该比和四喜待在一起清静。

佛跳墙抿唇，“德州有事出去了。”

“那你让四喜来吧。”

佛跳墙走开叫人传话去了，秦颂就在店里等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视野极好，大街上往来的人们和卖花卖小糕点的摊贩都能收入眼中。

虽然这样的场景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可这次，他不用再怀疑自己是不是侵占了别人身体的恶鬼。他知道自己就是秦颂，从头至尾都是。他旁观盛世也历经险境，最后失去记忆出现在并盛医院，辗转到T市上学。

这是他，是秦颂，是空桑的秦颂。

这大概就是他来空桑唯一的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