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跟我回空桑？颂颂。”

茶几上的白瓷盘只剩下一点苹果的汁水，在地暖的热气烘烤下，很快变成了黏附在盘底的灰黄痕迹。

秦颂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上面移开，转而落在白琊脸上。

他想是谁让白琊来找自己的呢，是白琊自己的决定，还是空桑那些人让他来的？不管是谁，他得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从他看见这人站在他的家门口，他就知道自己是要跟他走的。

可白琊好像并不那么乐意，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那人眼里的挣扎。以前他们应该是很熟悉的，这熟悉刻进他的骨子里，哪怕被人叫了个幼稚的叠字小名，他也没像佛跳墙这么叫他时那样感觉到不快。

甚至他反而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空桑也曾有人这么亲昵地叫他，那么那个人就应该是白琊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出现在秦颂的脑子里，但也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手终于暖和起来，于是他一手撑着下巴，轻声问白琊：“你希望我回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可偌大的客厅却突然安静下来。

阿符看了看秦颂，又看看白琊。他几乎想要催促白琊，快回答啊，快说你希望他回去。

在阿符心里，空桑是这个世界上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他想秦颂应该也会喜欢空桑的。

而且这次，他会教他吹口琴的。

白琊没有察觉到阿符的迫切，他只静静地看着秦颂，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难过，甚至可以说是绝望。仿佛自己此时并不是坐在温暖的客厅里，而是站在颤巍巍的一线钢索上。

他站在那里，两边都是熔岩的地狱。

“算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秦颂自己，这两个字一出口时他还有些微的愣怔，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会妥协的人。

但他看着白琊，很快就从那怪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撑着茶几站起身来，往楼梯走去，“等我去收两件衣服。”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阿符高兴起来。他快步跟着秦颂上楼去，边走边问：“要不要我帮忙呀？我勉为其难帮你拎拎东西吧。”

回应他的是在眼前关上的卧室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秦颂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满脑子都是白琊看着自己的眼神。他莫名觉得呼吸紧张，像是被烧红的铁钩挂着皮肉，疼痛叫嚣着提醒他，白琊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一副被困住的模样。

将他从痛苦里拉出来的是突兀的手机铃声，屏幕上显示着张楚岚的名字。他的手又变得冰凉，还有些颤抖，划了好几次屏幕，那个跳动的绿色按键才消失。

张楚岚应该是在公司里，电话那头有很多秦颂熟悉的人的声音。他听见张楚岚叫自己的名字，问他要不要来公司过平安夜，还说三哥会开车来接他。

去哪都通过平安夜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秦颂已经没办法答应了。他攥着手机，呼吸绵长而缓慢，没有说话。

听着电话里的呼吸声，张楚岚很快感觉到不对劲，他想再问些什么，被宝儿姐一脚踹翻。插着吸管喝二锅头的宝儿姐蹲在他旁边，一手按了免提，淡定地问：“秦颂？出什么事了？”

这次电话里终于传来秦颂的声音，他似乎是笑了，打趣着说：“哎，宝儿姐么？我被绑架了，处理尸体要多少钱呀？”

宝儿姐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嗯，给你免单吧。”

这过分的优惠让徐三和徐四联合起来发起了抗议，却都被宝儿姐无情镇压。她蹲在三个叠罗汉上面，接着说：“秦颂？免单听没听见？”

“……听见了。”秦颂揉了揉眼睛，他蹭的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间的灯，“那就这样，你们好好玩儿，我就不来了。”

他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黑色的牛津布手提袋，装了一套睡衣和一套平时穿的衣服，把袋子整理平整后，又在侧边放进去一双新的拖鞋。

白琊在楼下等了有二十分钟，秦颂和阿符才从楼上下来。他站起身，并不看阿符，只有些突兀的对秦颂说：“你要不想去，就不去了。”

“白琊你！”阿符走到秦颂身前，像是有些生气，不知道白琊为什么临时变卦了。

“你待在这里就挺好的。”白琊没理阿符，只接着对秦颂说，“你也喜欢这儿，不是么。”

可就是这些话，叫秦颂觉得疲惫极了。

他想是的，他喜欢这儿。他喜欢去学校上课，和同学们擦肩而过，他一度开始思考这个专业毕业出去好不好找工作，能不能赚钱养活自己。

可空桑的人打破了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今天不跟白琊去空桑，明天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他。

可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他不想让白琊察觉到自己的勉强，继而加重这个男人的负罪感。

他站在楼梯口，一挑眉笑了，“我像是会勉强自己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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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象阵出来，秦颂就看见四周站着十几个人。他们看着他，眼睛里的东西复杂得难以言说。

佛跳墙站在人群中央，等万象阵的光芒散去，他上前两步，笑着对秦颂说：“欢迎回来。”

他不再随着外面的规矩穿成套的正装，而是穿了自己的暖金色长衫，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的雍容华贵。

这模样，要去人间做个演员，那一定是电影里富贵公子的不二人选。

秦颂看着他，静默半晌，才一抿唇笑起来，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谢谢。

佛跳墙领着秦颂认人，青年一手插兜，面上是明显的骄矜慵懒，时不时的从鼻子里冒出个很软的单音节，表示自己在听。

夜深了点，他们在院门口分别。秦颂冲着白琊和阿符说了声“明天见”，扭头问佛跳墙：“我住哪儿。”

佛跳墙带头往东边走，边走边说：“你还是住你原来的房间，换洗的衣服我这几天都让人洗净晾干，送到你房间去了。”

“这倒不用了。”秦颂扬了扬拎着的手提袋，“我自己带了。”

佛跳墙一下眼睛，看着那容量不大的手提袋，没有说话。

所幸两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秦颂的住处。他一手推门，表明了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的意思，可他突然想了什么，回头问站在后面看着他的佛跳墙。

“嗯，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不摘美瞳的么？”

那人眼里露出来点困惑，秦颂一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看着他的动作，佛跳墙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垂着眼睛笑了笑，突然上前两步，一低头凑到了秦颂眼跟前去，轻声说：“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化灵时就是异色瞳，不是因为戴了你说的那个……美瞳？”

像是看出来青年的困窘，他笑着站直了身子，接着说：“我姑且当做你是夸奖我的异色瞳生得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