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没事，你给他打什么电话？”

几个小时后，广州市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姚青左手打着石膏，右手还在给姚尧打电话：“又没通，肯定是上飞机了。这孩子……”

“你不是正好想他了吗？”闫东山平白被姚青说了一通，也不生气，自己坐在她床边，“平时总抱怨，说他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趟家，现在他肯来看你，不是好事？”

“他忙嘛。你不知道当运动员有多辛苦，奥运会的时候他摔成那样还得撑着……”

“我知道，你和我念叨几百遍了。”闫东山笑着说，“你心疼阿尧，可他的努力也有回报不是？这回冬奥他拿了第五名，没准下次就能拿冠军了……”

“妈。”

姚尧的声音忽然在病房里响起来。姚青和闫东山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他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那里，肩上背着的，还是当初从广州家里带出去的双肩包。

“阿尧。”

姚青惊喜地喊他。这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姚尧看清今生母亲的模样。

她的五官很清秀，和自己至少有七八分相似。明明还不到五十岁，眼尾却已经有了不少皱纹，额角和两鬓的头发也有几丝斑白。

但她的目光很亮，看着姚尧的时候盛满了温柔。

那是她看自己儿子的眼神。久违的心虚感觉又泛上姚尧心头，他应了一声，不大自然地在姚青床边坐下，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男人。

年纪大概和姚青差不多，一身的书卷气。看五官，年轻时应该也很英俊。

“这是闫老师，你小时候见过的，忘了？”

见姚尧疑惑地看着闫东山，姚青忙说：“这回多亏他送我来医院，忙前忙后地办手续……那什么老闫，你不是要去办出院手续吗，正好我和阿尧好好聊聊天。”

“行。”

闫老师没说什么就出去了。他和姚青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多交流，姚尧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刚要问姚青这是怎么回事，她就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问姚尧说来就来，教练会不会有意见。

姚尧说不会，他们去俄罗斯前正好有一礼拜的假期。姚尧这次回来还能多住几天，帮着照顾照顾姚青。

“您这手到底是怎么弄的，怎么就突然骨折了？”姚尧侧过头看姚青胳膊上厚厚的石膏，“受了伤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没事，上了年纪骨质疏松，在厕所里摔了一跤，手撑地上就骨折了。”姚青一脸云淡风轻，“喏，不信你问医生。”

姚青的医生正好走进来，是个挺年轻的女医生，笑着跟姚尧说姚青没什么事，回去好好养着就行。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容易骨质疏松，平时得多注意补钙。

“行，我明白。”姚尧给医生道了谢，本以为她要离开，但对方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那什么，我想多嘴问一句。”医生看着姚尧，表情有点似笑非笑的，“你是不是，今年冬奥会上那个……”

姚尧说是。同样的情况他不久前下飞机的时候刚经历过一遍，一个大金链子大金表的大哥突然拦住他吗，问他能不能合张影。

说不清多长时间了，人们在街上遇见他时，脱口而出的不再是愤怒的唾骂。

“真的啊？我就说看着这么眼熟。那个，虽然这样不太好，但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女儿可喜欢你了！”

“行啊。”

姚尧爽快地答应下来，和医生合完影签完名，又来了好几个小护士，甚至还有隔壁病房的病人。等他一一签过名寒暄完，闫老已经办完手续，在一旁等了很久。

“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姚尧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儿，你道什么歉？”姚青和姚尧一起走出医院，边走，两旁都还有不少人回头看姚尧。她乐得合不拢嘴，也跟着旁人频频端详他，“我们阿尧现在真是出息了，长得又帅。你看见刚才那些护士没有？一个个看你都看呆了。”

“您说什么呢，哪有这么夸张？”

“我怎么夸张了？那几个姑娘都还长得挺秀气的，你有没有觉得投缘的？”

“就寒暄几句的功夫，我哪能那么快和人投上缘？”

姚尧说不上自己为什么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因为姚青对儿子的爱和骄傲表现得越明显，他就越有种占据了别人人生的内疚感。

姚青的手骨折了，一个人再住宿舍既不方便，条件也不好。姚尧本想给她订个酒店先住着的，但闫老师说他们之前说好了，姚青这些天可以住他家。

住他家？姚尧愣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越发不对头。

“阿尧也一起吧，省得住酒店来回跑。”见他没回应，闫老师立马又补了一句。姚青也跟着附和，说闫老师家平时就他一个人住，空得很。

姚尧推脱不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闫老师家在附近的中学边上，是学校分给教职工的宿舍。不大的二室一厅，看上去有年头了，但是胜在收拾得干净温馨，有股特别的烟火气。

说是“二室”，其实卧室只有一间，还有一间是书房。闫老师自己把卧室让给了姚青，本来想让姚尧睡书房的，但姚尧说什么也不肯，直接在客厅沙发上安顿了。因为姚青怕姚尧晚上看不见，闫老师还特意去楼下给他买了盏无线小台灯。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不少照片，还有姚青年轻时唱戏的留影。姚青一看到就笑了，拿起来一张张端详。

“这张你还留着？”

“当然得留着，那可是你头一次做主角。我记得是《梦断香销》，你的唐琬。”

“我记得，你看到我死以后就不看了，跑到后台来给我拍照。后来照片洗出来，你给我的时候还往里面塞了张你的证件照。”

“有这事吗？那我送你了，你后来没扔掉吧？”

“没有。但是临出嫁的时候，被我妈烧掉了。”姚青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仿佛刚才的回忆让她短暂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等回忆终结后，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

姚尧终于知道，闫老师和姚青是什么关系了。

原身的奶奶曾经说过，姚青结婚前有个对象，因为父母嫌弃他是个穷教书的，俩人就没成。

那人估计就是闫老师。没想到兜兜转转半辈子，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当初的穷教书匠虽然依旧没有大富大贵，却收入稳定，住着单位分配的房子；原身的生父却身陷囹圄，姚尧刚比完奥运的时候，他奶奶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开口就问他，奥运第五名能得多少钱？

真是世事无常。这点事儿萦绕在姚尧心头，直到晚上睡觉了还没褪去。他躺在沙发上，刚抱着被子感慨地叹了口气，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丁衍打的视频电话。

不知为什么，姚尧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做贼似的看了眼姚青和闫老师各自紧闭的房门，从茶几上摸来耳机插上，这才接起电话。

映入眼帘的是丁衍带笑的眼睛，他坐在宿舍床上，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怎么这么晚才洗澡？”姚尧压低了声音问他，唇角也不由自主带上点笑意，“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睡不着。”丁衍随手抓过床上的企鹅公仔，懒洋洋地抱着，把玩它的翅膀，“阿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儿，轻微骨折，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姚尧压低声音，在沙发上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这会儿住闫老师家呢，傍晚我跟你说过，他……”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壮不是给了一礼拜假期吗？我在这儿待四五天，剩两天回去拍之前谈的那两支广告，正好赶得上集训。”

从平昌回来以后，娄衡之前给姚尧谈的广告拍摄就该提上日程了。都是老牌运动用品，口碑挺好的。

其实除了这两个品牌外，还有不少其他牌子找上姚尧，而且开的价格都不低。但他没贪多，怕商务应接不暇影响训练，也不敢代言自己不了解的品牌。

就光这两个牌子，代言费也已经很可观了。姚尧签完合同拿到第一笔酬劳的时候，看着卡里的余额由衷感叹了句，有钱真好。

他能还上王大壮的钱，能应付奶奶那边，还能付上王大壮的教练费。以前在俄罗斯的时候，他收入的三分之一是要交给教练的。虽然现在中国的形式不同，教练费用大部分由俱乐部承担，但姚尧还是习惯这么做。

“你在广州待四五天，剩下两天拍广告，然后刚好赶得上集训。”丁衍重复了一遍姚尧的话，语气有点儿微妙，“一天都不留给我？”

姚尧忽然被噎了一下，有点儿不敢看丁衍的眼睛，顺手还把茶几上的小台灯调暗了：“留什么，咱俩不是天天在一块儿吗？”

“但是我想你了。”

这不是丁衍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在屏幕那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姚尧的眼睛，像是要望透他这里的黑暗：“你想我吗？”

“我……”

姚尧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主要是他没法自欺欺人，他确实也想丁衍。

而且对方没提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一说才发现，四五天时间好像确实是挺长的。除了照顾姚青以外，他也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姚尧又想起二月底他们分别以后的日子。没丁衍在身边，好像干什么都不得劲，哪哪儿也都不自在。

之前丁衍给他的那只小狗也没带来，否则还能有个念想。

“成天问这种问题干什么？你要真想我，怎么不从北京飞过来？”

姚尧本来只想说前半句，但不由自主地，后面的话就这么顺着出来了。

“咳，我瞎说的，你别在意。”姚尧说完又有点后悔，清了清嗓子，很生硬地终止了这个话题，“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挂了。”

“别挂。”

丁衍非说有正事儿和姚尧谈。结果俩人从比赛聊到训练，又从训练聊到第二天吃什么，愣是越聊越没营养。最后姚尧困得实在受不了，眼睛一闭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

南方初春的早上很冷，姚尧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拿起手机一看，丁衍是四点多挂的电话。

他们聊到那么晚吗？还是说，等他睡着了丁衍也没挂电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靠。”

姚尧骂了一声，脸上忽然就有点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55555我回来了！实在对不起最近太忙了（想更新还忘记密码，找了老半天(￣ω￣;)，这篇文更新时间不定但是绝对不会跑路！后期也会努力恢复更新频率的！！！我大纲都写差不多辣，小姚和小丁的关系也马上要有大进展！大家等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