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能借一步说话吗？”
姚尧的脚不方便，紧赶慢赶才追到朴世京面前。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尹俊真的不在附近以后，和她一起走到没什么人的安全通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进她手里。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打给我。”这张纸条在姚尧外套口袋里待了好几天。他本想仔细问问朴世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看奥运要结束了，时间不允许，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能让她交心的地步。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朴世京看都没看那张纸条，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姚尧：“我们很熟吗？突然跑来跟我说这种奇怪的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姚尧也不知道尹俊什么时候会出现。表演滑要结束了，人群随时会从场馆里涌出来，他只能长话短说，“你的情绪和体能明显出了问题，受了伤也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和复健。你的经纪人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应该不是纯粹出于关心吧？”
“你调查我？”
朴世京的表情越发警惕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排斥和防备：“和我身边的人相比，你不觉得自己更可疑吗？我完全可以起诉你非法跟踪。”
“我认识米哈依尔。”
姚尧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朴世京放下戒心，他豁出去了：“他告诉过我，你当初突然和他断了联系，那件事虽然让他觉得很惊讶也很痛苦，但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他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苦衷，但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真的这么和你说过？”
朴世京本来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十八岁的中国少年怎么可能跟米哈依尔有过交集？但他口中那些话，实在太像米哈依尔会说的了。
米沙从来没有怪过她，知道她有苦衷，这是真的吗？
朴世京忍不住鼻腔一酸。她别过头擦了擦眼睛，重新看向姚尧时，却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他不怪我，我是不是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认识他，也懒得管他是怎么看我的。你妄想用个卑鄙的杀人犯来和我套近乎，愚蠢不愚蠢？”
她直接把那张纸条撕碎：“滚。”
“世京……”
姚尧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好容易找到和朴世京单独说话的机会，得到的竟然是这个结果。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当年那个哭着管他叫“哥”的小姑娘，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她变了，还是一直以来他都太天真了？姚尧双手发凉，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转身走了。
朴世京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颓然地低下头。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落下来。地上的碎纸片皱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弯腰把它们捡起来，想在姚尧离开前拉住他，跟他说当初和米沙断绝来往不是她的本意，他能不能带她走？
去哪里都好，再也不能滑冰了也没关系，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哭了？”
尹俊从朴世京身边不远的暗处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快把眼泪收一收，你刚才做得很好，自己不觉得吗？”
“只不过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对你那么上心，还编出他认识米哈依尔这种鬼话来骗你，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嗯？”尹俊把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朴世京的脸颊，“你又不安分啦？”
“他自己想说那些鬼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朴世京绷紧了脊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里却是一片晦暗冰冷，像火焰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灰炭：“我没有违背你的命令，你现在可以把那些东西删了吗？”
“当然。”
尹俊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面全是朴世京的裸照，在奥运村的宿舍里，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偷拍的。他按下删除键，相册里顿时变成一片空白：“这次就当做是对你乖乖听话的奖励。你放心，只要你一直这么乖，我不会舍得伤害你的。”
***
奥运会真的要结束了。
这个认知从前几天就在姚尧脑海里一直盘桓着，却始终没有那么强烈。直到表演滑结束以后，他和中国队队员们一起坐车去平昌奥林匹克体育场看闭幕式，才算是真的有了“曲终人散”的实感。
闭幕式是晚上七点开始的，一直到十一点半结束，姚尧都没找到机会和朴世京说话。他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她白天跟自己说话时的状态有些奇怪。他好像抓到了点蛛丝马迹，却又看不清那些线索下的逻辑。
姚尧的心思一直被这件事缠着，整场闭幕式下来情绪都不是太高涨。闭幕式结束后他又跟着队伍接受了一波媒体采访，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大家都很累，但都兴奋得睡不着。平昌冬奥的结束，意味着四年后的北京冬奥正式进入了倒计时。谢家瑜没回屋，直接找丁佳佳聊天去了。在大巴车上的时候俩人就在讨论：等北京开幕式的时候，老谋子整的活儿怎么也得比韩国人强上几万倍，回头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朱雀玄武。
丁衍也没回自己的宿舍，一路跟着姚尧上楼进屋。姚尧也见怪不怪，自己脱了外套往床上一躺，丁衍就坐在他床边。
“心情不好？”
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俩人虽然在同一个场馆里，却没捞着多少独处的机会。姚尧原以为丁衍都没空观察到自己的状态，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没有。”姚尧嘴硬，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打了个呵欠，把电热水袋插上电，“就是有点儿困了，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明天大伙就都该启程回国了。刘胜明带着姚尧他们直接回北京，丁衍得先跟俄罗斯队回趟莫斯科，然后才能去“昆仑”继续训练。否则新一届奥运冠军过家门而不入，俄罗斯的媒体和民众不会答应，利辛家族也不会答应。
“七点，和你们一样。”
那就好。起飞前在候机厅里，俩人还能有点独处的时间。
“你回国以后小心点，不该说的话别说，知道吗？”姚尧不大放心地说。他和丁衍在比赛结束后相拥的视频同样也传到了俄罗斯国内，加上丁衍今天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舆论对丁衍的态度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丁衍替姚尧把充好电的热水袋插头拔了，握着着他的脚踝给他热敷。
“还有伊万和奥古斯特，你有矛盾别和他们硬刚，对你没好处。”姚尧又说。
“嗯。”丁衍握着姚尧脚踝的手紧了紧，“哥。”
“怎么了？”
“我回俄罗斯，你会想我吗？”丁衍看着姚尧的眼睛，问得格外认真。
“你少来，跟我这儿演电视剧呢？”
姚尧的心被他的眼神烫得颤了一下：“就分开一个礼拜，有什么想不想的？”
“你不想我，但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丁衍边说边靠近姚尧，拉开外套拉链。姚尧吓了一跳，喉结滚动着移开目光：“说话就说话，你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落在姚尧掌心，他一看才知道，那是冰迷送给丁衍的小狗公仔。巴掌大，眼睛也是灰蓝色的，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丁衍也不知把它在外套内袋里放了多久，整只狗都被焐热了。
“干嘛，临别前交换信物？”姚尧看看小狗又看看丁衍，忍不住笑了。
“嗯。”
姚尧床头也摆着好几只冰迷们送的小企鹅，丁衍眼疾手快，直接把最胖最可爱的那只拿走了。
“哎哎。”
姚尧按住丁衍的手，怪舍不得地看着那只小企鹅：“从我这儿顺东西还上瘾了？我答应给你了吗？”
“哦。”丁衍也没多说什么，但那收回手的动作明显透着委屈。
“行了你，幼不幼稚。”姚尧把那只小狗摆到床头，和小企鹅依偎在一起，觉得他俩真是胖一块儿去了，“反正就一礼拜，等你回来，咱们北京见。”
“嗯，北京见。”丁衍替姚尧掖了掖被角，把热水袋塞进他被窝里。温热的感觉漫上全身，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丁衍又在姚尧屋里待了一会儿才走。谢家瑜没多久也回来了，拉着姚尧又唠叨了一通老谋子的事儿。到后来谢家瑜自己都给自己唠困了，姚尧却迟迟没睡着。
小夜灯开着，暖黄色笼罩着相互依偎的小狗和小企鹅。他看着它们，忽然觉得一个礼拜确实挺久的。
自从重生以来，除了参加奥运前那别扭又尴尬的一个多月时间，俩人还真没怎么分开过。
俄罗斯虽然是丁衍的祖国，但他在那里没什么朋友，所谓的“家人”也给不了他关心和温暖。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那么惯着他？
那只小企鹅估计也觉得姚尧说得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最后如愿以偿地被他欠身拿起来，塞进手边的大衣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