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里，姜迎咬着指甲盖，试探着发了一句：那改天我也请你吃饭？

云岘很快回复：不用，我开玩笑的。

他又说：专心上班吧，别又被抓。

姜迎撅高嘴，别不用啊，可以请的，这么客气干什么呢。

她闷闷不乐地放下手机，刚打开文档准备审阅，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姜迎抬头看向门口，是个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怀里捧着一大束玫瑰。

周晴晴也看见了，猛抽一声气问姜迎：“谁给你送的？男朋友啊？”

“我不知道啊。”姜迎懵了，“送错了吧。”

外卖小哥对着手机确认她的身份：“尾号9971，姜迎女士？”

姜迎点点头：“是我。”

“给你。”他把花递过来。

大概是花店在花瓣上喷了香水，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姜迎把头往后仰，问他：“谁送的啊？”

“那我不知道。”外卖小哥说，“我只能看到收件人的信息。”

姜迎蹙眉疑惑，看到花上夹了张卡片，她赶紧拿起打开。

周五晚上一起吃饭吧。 ——符晨

Ps：拉黑可是个不礼貌的行为。

匆匆扫完两行字，姜迎气得直翻白眼，低骂了句“神经病”。

保洁阿姨推着车走过，姜迎叫住她，二话不说就把花丢进垃圾桶里。

阿姨见了，着急道：“这么漂亮的花干嘛扔了呀？”

姜迎朝她笑了笑，说：“我们公司有人花粉过敏。”

阿姨还是舍不得浪费，问她：“那我拿走了啊？我回家找个花瓶插起来。”

“行，阿姨你随意。”

回到办公桌前，姜迎喝了一口冷水，深呼吸压下心中涌起的愠意。

周晴晴看她脸色不对，也没再八卦，低头继续完成手边的工作。

大脑重新冷静下来，姜迎很快就想好了对策，既然对方阴魂不散，那她也得迎难而上啊。

谁怕谁呢。

姜迎把符晨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又给人发了一句“行，周五晚上不见不散”。

对方回地很快，姜迎摁熄屏幕，没再理他。

她的回应给符晨打了针鸡血，这几天里微信消息不断，早中午日常问候，时不时就是一句“你在干什么？”。

姜迎偶尔回个“哦”终结聊天，符晨太能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刷屏。

她不知道符晨在外头是怎么说她的，就连姜天晖都来问她，说人家父母听说两人是高中同学，对她很满意，想要撮合他们俩。

邵玲芳一听也起劲了，说什么时候一起见个面。

姜迎对此态度坚决：“不可能，你们想都别想，你们知道他以前……”

她没继续往下说，有些事以前不说，现在更没必要告诉父母，白让二老担心。

“反正不可能，而且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你们别瞎操心。”

周五例会过后一周的工作就暂时结束了，同事们陆续起身离开。

姜迎拎着包离开工位，没立即下楼，先去洗手间借着镜子给自己补了下妆。

平时上班她都化淡妆或者直接素颜，但今天不一样，眼妆精心铺色，睫毛夹得根根分明，眼线拖长上挑，正红色唇釉，腮红也打得比平时重了一些。

她五官清秀，长相属于淡颜系，鲜少会化这么明艳的妆容。

一个精致的略带攻击性的妆让姜迎增添了不少底气，她抿了抿嘴唇，给连衣裙腰间的系带重新绑了蝴蝶结。

抬眸看着镜子里的人，她还是觉得不满意，又散了马尾抖抖头发，将发圈箍在手腕。

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全身没有不顺眼的地方，姜迎才深呼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

符晨说要来接她，被她拒绝了，上车之后姜迎根据他发来的位置定了导航，那家西餐厅离科技园挺远的，开过去得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也许是那一大捧玫瑰花让符晨确定物质是攻略姜迎的关键，而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可惜姜迎最不喜欢的就是西餐，繁琐又讲究，这样拘谨安静的环境只会让她觉得浑身别扭。

晚高峰拥堵，车开到西餐厅门口时夜色已深。

姜迎站在门口，把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

“您好，请问是有预定吗？”服务员微笑着问她。

“对，他应该已经到了。”

“跟我来吧。”服务员带着她往里走。

听到脚步声符晨回过头，看见是她，嘴角挑起一抹轻佻的笑，说：“来啦？”

在他起身想要过来尽绅士礼仪的时候，姜迎不解风情地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符晨笑了笑，坐回位置上，对她说了句：“你变得还挺多。”

姜迎摊开餐巾叠在腿上，反问他：“是吗？那我以前什么样？”

这问题太犀利了，符晨没法回答，说是叙旧，但他心里清楚，要想今晚好好聊下去，以前的事最好一个字别提。

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到别处去，问了些姜迎的近况。

姜迎有问必答，也没再摆脸色。

她看着眼前西装革履、举止得体周到的男人，心中很是感慨。

几年生意场上的打拼让他变得圆滑，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再也看不到痕迹。

“这家新开的，老板是我朋友。”符晨说。

“哦。”猩红液体倒入玻璃杯，姜迎举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小口，并不涩嘴，甘甜顺滑，肯定价格昂贵。

她忍不住多喝了一口。

符晨盯着对面的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姜迎，这几年我总是会想起你。”

姜迎放下酒杯，勾起嘴角问：“为什么？”

“我本来也想不明白，但那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好像知道原因了，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姜迎撩起眼皮看着他，安静地听他说话，嘴角始终保持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确实变了很多，从前畏畏缩缩在他面前只敢低着头。

现在不一样了，她目光平和，毫不避讳地望向对方浓黑的眼底。

“有那么几年，我也总是想起你。”

符晨眼里闪过意外：“是吗？”

姜迎拿起刀叉切着盘子里的肋眼牛排，说：“实在难忘啊，没有证据就咬定流言是我传的、孤立我排挤我、把我关在器材室害我上课迟到、运动会自作主张给我报名了八百米，还有什么来着？”

一件一件事列出来，符晨的表情逐渐僵硬，蹙了下眉头说：“这些事就不用再提了，我以前不懂事。”

姜迎夸张地哦了一声，提高音量说：“还有把只印了单面的试卷发到我桌上，害我作业没做完，体育馆用篮球砸我，应该也是你故意的吧？我听到你和那群男生在笑我。”

隔壁桌的人听到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符晨脸色沉了下去，压着嗓子试图制止她：“够了啊。”

姜迎放平嘴角，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启唇说：“是你够了。”

以前她忍气吞声，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他觉得没意思了就行了。

当然，也怪她自己怯懦无能，保护不了自己。

那些晦暗的曾经本已被她压在心底，但偏偏某人死性不改，非要来恶心她。

“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聊聊。”

手中的餐刀划过瓷盘，发出一道高频刺耳的声音，姜迎猛地抬手，将刀尖对准对方乌黑的眼珠。

“我觉得你欠我一声道歉。”

冷光从眼前晃过，符晨瞬间慌了神，梗着脖子举起双手说：“你别开玩笑啊，这里都是人。”

“谁跟你开玩笑？”姜迎握着刀往前递了递，吓得男人紧闭双眼，脸色煞白。

她冷笑一声，轻蔑道：“看看你吓的。”

符晨慢慢睁开眼睛，呼吸颤抖，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姜迎放下手，看着对方那副怂样，她心中生出报复得逞的快感，只是一瞬即逝，她很快便觉得没劲，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下去。

她拎起包越过桌子走到符晨面前站定。

男人警惕地看着她，问：“干嘛？”

姜迎垂眸，嘴唇张和，说出她最想对他说的那个字。

“滚。”

回过神来的符晨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呵斥道：“你给老子站住。”

男人力道重，姜迎吃痛想要甩开，一使劲却整个人重心失衡。

胯骨撞到桌角，她下意识抓住桌布，瓷盘碰撞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惊动其他桌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没等姜迎稳住心绪，符晨就又抬起手，她闭眼想躲，惊慌失措之时面前的光线暗了暗。

肩膀被谁搂住，她跌入一个宽大有力的怀抱，姜迎喘了一口气，睁眼抬起头。

云岘扶着她重新站稳，他一路快步赶来，呼吸急促，同样惊魂未定。

“你……”姜迎愣愣看着他。

“没事吧？”这话他问得很轻。

姜迎摇头。

云岘眉心微蹙，牵着她的手把人带到身后，厉声质问面前的男人：“想干吗？”

四周都是窃窃私语的看客，还有人举起手机想第一时间记录八卦，符晨脸胀得通红，放下手说：“不想干嘛。”

服务生想上前调解又吓得不敢吱声，察觉到有人在拍摄，云岘侧了下身挡住姜迎。

“走吧。”他没松手，一路牵着她走出西餐厅。

夜晚七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城市灯光闪烁。

微凉夜风一吹，那些混乱的情绪也慢慢退散，姜迎塌着肩膀呼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啊？”她开口问云岘。

云岘松开手，回答说：“和朋友吃饭。”

姜迎垂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偏偏被你看到了呢，她在心里嘀咕。

云岘看她心情低落，慢下脚步，担忧道：“没事吧？”

姜迎摇了摇头，就近挑了一处台阶坐下，用手捂着脸，发出懊恼的一声叹息。

云岘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姜迎抱着膝盖小声说：“丢人。”

“那个，是你男朋友？”

姜迎提声否认：“不是！”

此刻脑子乱糟糟的，她也不想再提起从前那些破事，只告诉云岘：“就是一个神经病，学生时期有点过节，最近又犯病了。”

“哦。”云岘咳嗽一声，他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本就不善言辞，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对方。

今天自己盛装打扮，还和人约在高档西餐厅见面，看他好像是误会了，姜迎又赶忙解释说：“我跟他什么都没啊，我今天是来找他说清楚的，让他以后别来烦我。”

云岘点了点头，扯开嘴角说：“你没事就好。”

好像越说越乱了，姜迎叹了声气，把下巴磕在膝盖上。

入了夜气温下降，云岘偏头想问她冷不冷，却发现她咬着下唇正在看自己。

路灯下她的双眸盛着星星点点的光，和初见那晚一样。

“怎么了？”

姜迎坦白说：“我想抽根烟，可以吗？”

云岘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常色，点头说：“好。”

“心里太烦了。”姜迎打开自己的包，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燃，夹在指间开始吞吐。

最近她抽烟频率见长，实在不算什么好事。

但此时此刻，姜迎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来发泄心里的闷堵。

随着烟雾缭绕在空气里的是一阵清甜的果香。

云岘看着对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启唇说：“其实你不用觉得丢人。”

姜迎抖了抖烟灰，不认可他的话：“这还不丢人啊？闹成这样，太不成熟了。”

云岘弯了唇角，说：“你都不成熟的话，那我可要自惭形秽了。”

“啊？”姜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天你生日，结果加班到凌晨，外面还下着雨，又是一个人，如果换作是我许愿的话，我大概会希望地球立刻爆炸。”云岘看向身边的人，笑着说，“但你居然说，希望失眠的人睡个好觉。你还不够成熟啊？”

此时此刻听他说起这些，姜迎不知该哭还是笑，她拿走嘴边的烟，说：“被你这么一说，那天好像确实挺惨的欸。”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劲。

“其实是因为你吧。”姜迎说，“应该庆幸你那天留在店里，让我吃到了蛋糕，你还点蜡烛让我许愿，那谁还想地球爆炸啊，我只觉得老天有眼，待我还算不薄。”

云岘低声笑起来，有句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他说：“我也庆幸。”

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夜风挟着粉白花瓣如雨落下。

四目相对，谁都没移开目光。

周围的喧哗声退散，他们隔着对方的眼瞳望向自己的小小倒影。

这一刻世界安宁，叫人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风一吹，有烟灰飘到手臂上，姜迎被烫得一颤，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

云岘抬手抵唇，清了清嗓子。

“那个，还是希望你忘了今天看到的画面。”

云岘失笑，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烟还剩半根，剩下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夜色下春花缱绻，云岘盯着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悄悄偏转视线看向身边的人。

红裙明艳如滴血的玫瑰，姜迎指间夹着一点星火，面容淹没在烟雾缭绕里。

她今天格外漂亮。

云岘感受到自己失序的心跳，却说不清原因。

原本他是反感烟味的，此刻嗅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甜香，他又不确定了。

他只知道，眼前这一幕将会被他永远刻在脑海里。

就像是朱茵的紫霞仙子眨眼，林青霞的东方不败饮酒，成为类似于电影的经典镜头，让人想来就心绪起伏。

旁边是一条步行街，各色摊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闻到食物的香味，姜迎捂住咕噜直叫的肚子，明知故问道：“那是什么啊？”

云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放眼十里热闹非凡，城市灯火远比天上繁星明亮，于是他提议说：“去看看吧。”

姜迎应好，站起身拍拍衣服，她走出去几步，发现云岘没跟上来。

回头看到他还站在远处，她扬声问：“怎么了？”

云岘摇了摇头，跟上她的脚步：“就觉得有什么事忘了，算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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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厅内。

李至诚狂敲键盘。

【人呢？】

【人呢？】

【我上个厕所回来你去哪了？】

【喂？云岘？】

【摩西摩西，你被外星人绑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