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地下室一片黑暗，里司点亮壁灯，一个偌大的空间出现在唐梨眼睛里。

悬挂在四周墙壁上的是众多改造人的照片，有的是一只胳膊被改造成蝴蝶的翅膀，有的是整个后背改造成种满花草的平地……诡异又美丽的感觉一时让唐梨有些恍神。他数了数，墙上估计有100张左右。

“这些人都是……”

“他们都是身体受到缺害，自愿想要被我改造，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的人。”里司引导他往前走去。

唐梨：“最后时光？……”

地上跟着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回答：

“是哦！被里先生做成艺术品参展之后，只能再活三天！”

“很棒诶！总比我要那样狼狈地死掉好！”

“我们明天就要死掉了！”

“好期待！”

“好期待！”

“好期待！”

他们平常的语气让唐梨的惊愕都有些麻木了。

他跟着里司一直走了一段路，来到另一个空间，那里一扇巨大的透明屏障前。这时，诡异又优美的旋律响起，屏障那边亮起灯光，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两旁围绕着戴面具的观众。

从走道开端走出一个人，唐梨定睛一看，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那个优雅走出来的女性，左右两侧的身体状况不同，左侧是正常的人体，右侧完全被各种各样的宝石镶嵌。

她自如地走在观众们的视线里，沐浴着他们的赞叹。

……

“98，你好美！”

“好美好美！”

“美死了！”

结束展示后，名为“98”的女性坐在椅子上端详自己的肢体，听到三个脑袋的赞美，她优雅一笑：“你们也很可爱哦，95，96，97。”

“98？……”唐梨迷茫地躲在里司身后，“95，96，97？……”

里司耐心解释：“成为【艺术品】后，就要抹去名字。”

98看向唐梨，沉默了片刻，对里司说：“他就是您的【99】吗？”

唐梨一愣。里司没有回复。

98对唐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都是被苦痛折磨的人，为什么死去要以丑陋的姿态？我做不到。”

她抚上自己镶满钻石的右脸：“是里先生拯救了我们，让我们能以最美的样子离开。”

唐梨：“……”

里司将他今天送来的那个包裹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的零碎装饰品。

唐梨：“你买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里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为【人偶】做衣服。”98代替他答复。

唐梨：“……”

第三天，唐梨再次将包裹送来店铺，碰巧里司在为95、96、97安顿后事。看着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三个脑袋现在都安静地躺在方形容器里，唐梨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工作室角落的人型衣架上挂着一件精致的服装，用着唐梨熟悉的装饰品。他目光比较，那件衣服根本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

手机突然响起，他匆匆接通：“什么？！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看着少年惊慌的表情，里司淡淡地问了一句：“远吗？”

“诶？”唐梨愣愣地看向他。

“我送你。”

被刺鼻消毒水覆盖的洁白走廊，少年瘫坐在地上，呆滞的脸颊上比起悲伤，更多是迷惘。

里司平静地看着医护人员将那具女尸推向太平间，少年不再追上去看一眼。也许他早有预见，也许他已经将泪流干。

手机又响了起来，唐梨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冷笑一声。

里司将唐梨送回那个男人的店铺。少年摇摇晃晃地进门，紧接着就被人踹倒在地。

“跑哪里去了！还挂我电话，胆子肥了是不是？！”男人一脚一脚用力踩在他瘦弱的身体上，“那娘们终于死了，以后大小吸血鬼就剩你这个小的了，你给我老实点！！！”

唐梨攥紧拳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给了他一巴掌。

这清脆的声响，像是他为自己点动了丧钟。

里司站在店外，面无表情地注视一切。

“好啊，看来你是跟我来真的！”酒气熏天的男人一把把他抓起按在地上，右手麻利地抄起柜台上的一件物品——

剪刀锋利的闪光恍过唐梨的眼睛，他咬牙扒着男人的手臂，然而哪怕是把对方粗糙的皮肤划出血痕都无济于事。

“我昨晚跟哥们去看了个表演，你知道那上面都是什么东西吗？哈哈哈，断腿、断胳膊，还有只剩一个脑袋的家伙。”男人癫狂地笑起来，“他们好惨啊，看得我好爽啊！！！”

“……”

“那老板说，只要身体部位不健全就能送过去，年轻的更值钱。”他握紧手里的剪刀，“而且你的面相随那娘们，好看，能有很多钱！——”

阴影刺入视野，另一半模糊的视线中，带着血/肉的眼球掉落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的疼痛让少年不住抽搐，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襟和手指。

“这还不够！再断一条腿才行哦！”男人把剪刀丢掉，想去拿高处的砍刀——

少年仅存的视线中恍过男人的身影。

“里先生！里先生！救救我！……”

唐梨向着那道平静的身影伸出血迹淋漓的手，刹那，彼此对视的时刻，时间仿佛放慢好几倍，里司细长的眼睛里浮动着未知的神情。

“如此，你愿意做我的【99】吗？”

“……我愿意……”

里司缓缓勾起嘴角。

“好。”

猛然，唐梨睁大右眼，所见是一片刺目的黑红，里司的身影化成一道黑色，从那黑色后侧伸展出一把巨大的镰刀——

激动的男人撞击到的货架摇晃，从它顶端掉落下一件结实的器皿，正正砸中他的头颅。

“……”唐梨惊恐地看向身后这一切。

男人往旁边倒去，碰落一旁摆放的香炉，抖出来的火星很快点燃了窗帘。

唐梨转过头看向里司，男人已经走进店里，他微笑着，背后的镰刀黑影越来越庞大，唐梨脑海中闪过母亲呼吸停止的一刻，他绝望之际和在窗外的里司对视过一眼——

“……死神……你是……死神。”少年呢喃着，身后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里司站在黑烟中对他张开双臂，唐梨的右眼流下一滴眼泪，向那个怀抱走去。

……

一层一层绷带拆开，闷塞的左眼眶微微感受到凉风。唐梨沉默地坐在高处，里司在仔细端详他的伤口：“清理的很干净。”

“……”少年看向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98，后者回应了一个平淡的微笑。她会在明天离开。

“里司。”

“嗯。”

“为什么99之后，不再继续创造【艺术品】了？”

“99之后是100，100是终结。”

“……？”唐梨不明白。

“里先生自己就是100。”98笑着解释，“100要和99一起死去。”

“……”唐梨看向里司，说不出什么。

里司打量着他精致的面容，冰凉的指节从他的眉心掠过鼻尖，再到嘴唇，在细细观察属于他的人偶。

手指被他握住，轻轻落下一吻。唐梨抿起嘴唇，情绪有些复杂。

98无声地笑了笑。

……

聚光灯亮起，佩戴面具的观众们一个个都露出惊叹的神情。从走道上经过的少年穿着精美的衣服，左眼眶镶嵌着一枚色彩极其漂亮的黑红色人造眼球。

“99！！！”

“是【人偶】！”

“里先生真的创造出了【人偶】！”

“太美丽了！”

“太美丽了！”

“太美丽了！”

……

唐梨走到末端，转身，抬眼与高处俯瞰会场的里司对视。

男人注视着他，缓缓勾起嘴角。

……

到了临死的那天，少年意识有些模糊，身体被缠满了人偶丝线，他偏头看向角落，属于98的那张椅子，现在当然空无一人。

平静的脚步声靠近，唐梨微微抬头，看见里司一身黑衣，如同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一样。

里司来到他身旁，淡然的目光扫视着他的左眼。

“里司……啊，应该叫你100吧。”

“……”

“为什么100要和99一起死呢？”

“……”

少年眼里露出嘲讽一般的笑意：“难道创造了98件艺术品的你最终发现——你还是很寂寞吗？”

里司的眉心皱起，这是唐梨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鲜活的表情，他笑得更深：“你很寂寞啊，里司。死神所到之处都会带来死亡，所以你想拥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人偶。”

“……”里司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

唐梨的手缓缓抚摸他冰冷的脸颊，目光冷淡下来：“可惜，你到最后也没创造出属于你的99。”

在里司彷徨的目光中，少年毫不犹豫地握住他手中的遥控器按下——

“啪嗒”一声，机关开启，丝线割断少年的喉咙。他的目光暗淡下去。只有那只血红色的人造眼球还流动着漂亮的色彩。

男人冰冷的脸终于开始出现表情，他发出低沉的笑声，将少年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

“不……你就是我最完美的【人偶】……我独一无二的99……哈哈哈……”

身后逐渐出现一把巨大的镰刀黑影，在他的笑声到达顶端时，镰刀劈落——

……

“小征哥哥。”

“啊？”

黎征看了看身旁在打游戏的小男孩。

“那个小哥哥，好漂亮。”骆其铭平淡地说。

黎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边是此次信件的另外两个队友。

少年那只一看就是人造眼球的左眼，反而让本体就十分精致的他更加好看得不像人类。至于那个面瘫西装眼镜男，说多一个字都好像会要了他的命。

“怎么了？你喜欢人家？去和人家合照吧，没准结束信件就再也遇不到咯。”

“没有。你曲解我的意思，我哭给你看哦。”

“哎呀呀，真是调皮。”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记忆·死神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