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三载

身披绫罗绸缎的宾客们跪了一地,抢着磕头迎接神仙,偌大的庭院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唯有三个人还泰若自然的站着。

余安安深色曲裾服端秀,目光古井无波,神色与之前别无二致。

容行止眼中流露出一丝愕然,握着玉笛的手指紧了紧。他望向余安安似是有话要说,也许是意识到不妥,生生的忍了下来。

虞桑先意识这么远的距离,他到不了余安安身边了,随及联想到这漫天霞光可能是来接余安安的。

他冷静下来,神情逐渐冰冷。

霞光虽远却转瞬即到,余安安看到前面空地多了个人:“……”

她差点没绷住脸,假的吧?

就算他长得和地球人一样,也肯定是个外星人,说不定是来侵略地球的。

余安安相当倔强。

清风拂面,似有一股甘泉涌上心间,庭院里宾客们忽然感觉肺腑轻快了许多,他们忍不住瞪大眼睛,加快了呼吸。

这肯定是仙气,说不定能延年益寿。

有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在想神仙为何而来了,有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仙女余念安。

难道传闻不假?

要不神仙为何偏偏在余念安及笄这天来?

羊泊心血来潮登上彩卜山观星象,对着漫天星光一夜未曾合眼,直到天光大亮才悟出一点玄机,自己的关门弟子现世了。

机缘妙不可言,早在百年前他就想闭门封山表示不在收徒了,可心中总感觉亏一分不得圆满,直到今天才推算出他的关门弟子到了。

羊泊修行千年,早已清心寡欲,可当他看见庭院里立着的琼琼少年还是不由得生出了两分喜爱之意。

细细观察过他的关门弟子后,羊泊才去看另两个年轻人,他的目光先被容行止握着的玉笛吸引,后在余安安身上明显顿了顿。

兴许别人发现不了,然而虞桑心思一向细腻,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同寻常。

老者面容和蔼,一身灰衫貌似平平无奇,却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就仿佛天地不允许有人这样做一般。

虞桑不禁心生惶恐,这样的人如果要带着安安,他是不可能拦下来的。

羊伯再次细观虞桑。

透肉看骨,隔气观神。

寻常人皆是**凡胎,一身骨肉灵光不显,百年不过就会化作一捧黄土随风而去。

然而天才不一样,羊伯看到寸许莹莹白光已经面露微笑,等他窥得虞桑一身灵骨通透灵秀且神台清明,不禁抚掌大笑:“我竟得此佳徒,上天待我不薄。”

余安安:“……”

原来不是来侵略地球的。

收徒好……这里肯定不是地球,没人能够阻止她对马克思的信仰。

羊泊看着虞桑:“吾乃胥伏派羊泊真人,修行千年有余略有小成现已入练虚之境。不知你可愿拜我为师?”

老者的声音不徐不疾,宽厚如高山, 平稳犹如碧空万里,让人心存敬仰却不生畏惧。

虞桑见状更为警惕,他这一生都不会不信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不过这不是来找余安安的让他卸去了重担,收敛了两分敌意。

他从不畏惧自己是何境地。

少年衣裳色泽明艳鲜亮气质脱俗灵秀,他有些抗拒的稍稍后退了两步,然而又忍不住好奇去偷看老者,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有孺慕浮现,呈现出一丝羞涩的怯意。

虞桑向来知道怎么讨好其他人,牙牙学语之时,他便靠着这个活下来的。

这还是一名稚童,羊泊心生喜欢,声音不觉温和些许:“吾观你有疾于身。”

也不见老者有何动作,一枚碧色的丹药忽现在半空浮并中朝虞桑缓缓而去,奇异的清香瞬间盈满庭院:“此为蓝田玉炼丸,凡人亦可服食。”

老者话音刚落,一道愕然声起,华服青年指着盆栽里的昙花喜道:“花开了,竟是开了。”

众人看了过去,何止是昙花,许多花期已过或未到的名花异种竞相绽放得好不热闹,满院子的粉紫红白。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仙丹,宾客们不由眼热,只是再心动没有敢造腾。

仙人在此。

被嫉妒包围的虞桑却没动,他抿了抿唇,一瞬不瞬望着余安安。

容行止敛去异色,眼中忽多出两分笑意。阿清得此造化,念安应能放心了。他望向余安安,果然见其眸光微亮,罕见的露出两分愉悦来。

虞桑一向喜欢余安安的欢喜,只是有些话就不必在说了。少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慢慢掀开木雕的面具,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他看着余安安,一点点笑了起来。

安安想要他去,哪怕他这一去可能再也没有归途。

她应该不想要他了。

安安要定亲、婚嫁,要同他人白首不相离。

虞桑仰起头,长到腰际似锦缎的墨发在阳光下闪着莹泽的光晕。少年的一张脸丑如罗刹,眼睛却生的漂亮极了,

蕴藏了一方星空,潋滟了十里春水。

他伸手扶着掀开一半的面具,笑得是一派烂漫天真。

虞桑想起来自己还不曾跟安安说过话,他望向余安安,眼中的万物瞬间褪色颜色,死寂的黑白之间只有一道色彩光亮而温暖。

~~~~

人群喧闹,又掀起一波浪潮。

小女孩终于看到了被人凌虐取乐在笼子关着的小黑鬼。

她还看到小黑鬼抬起了头,黑瘦的脸、蓬乱的头发,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

小女孩来到了小黑鬼前面,看着笼子里的小黑鬼,她在一边的丫鬟身上取下一个竹编小鸟。

红豆镶的眼活灵活现,胖乎乎的竹鸟团成了小圆球,十分憨态可掬。

小女孩捏着翠鸟靠近铁笼,小黑鬼身上气味纷杂腥臭,她的眼眸却始终如初。

一只白皙的手探进笼子里,小女孩声音微凉:“给你的。”

小女孩一身雪白的衣裳,发间系着的月白色发带恰巧被风撩起,她注视着小黑鬼的目光清冷寡淡,似乎不含一点**。

轻云出岫,飘然若仙。

小黑鬼没说话,他看着小女孩,慢慢收紧了手指。

直到握住翠鸟后,小孩儿脸上的凶戾倏地散开,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儿好看月牙。

小仙女怔了下。

小仙女唇角微翘:“我是余安安。”

~~~~

虞桑张唇吃下了丹药,他面朝余安安,态度虔诚若朝圣,满面的交错纵横的伤疤在他步步前行中不断剥落、愈合。

少年墨发高高束起,樱粉色发带微扬,眼眸欢欣明亮。他走到余安安面前缓缓摘掉已经掀开一半的面具,光影变幻,他眼里看到的是当年着雪白衣裳的小女孩儿:“我是虞桑。”

他又重复了遍儿:“我是虞桑。”

少年嗓音如山涧鹅卵石上流过的潺潺清泉,又好似黄莺二月闹春啼正欢。

余安安心尖儿一颤,迎上了虞桑总是过于明媚的眼睛,神使鬼差的回了声:“我是余安安。”

虞桑的眼睛慢慢弯成了两道月牙儿,这句话晚了整整十年。

安安真好,竟也不生气。

我真的好喜欢安安。

余安安见虞桑笑了起来,倏地想到了那山野烂漫处,花开漫地鸟蝶飞、春光万里一览无余。这让她觉得自己冷了十几年血倏然温暖了起来,仿佛是浸泡在冰冷漆黑的深潭数十年的躯壳终于得见天光。

世间竟然会有人的笑容如此治愈。

虞桑伸手揽住余安安的腰,低头抱住她,显得十分亲昵美好。

少年弯了弯唇,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他好痛,好想求安安救救他。

可是他不能。

一抹艳丽的红从虞桑耳根悄悄往上延伸,像极了动情时的羞涩,然而他的嗓子却哑的厉害,少年低声哀求道:“别忘了我,我马上就来。”

就算是成婚了,也请千万记得我。

不要、不要抛弃我。

虞桑在羊泊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没得选了,他一定要去修仙,因为只有去修仙就能救余安安的命。

他必须要离开,离开余安安。

自卑的骨子里的虞桑唯一敢奢求的就是余安安别忘了他。

即使余安安一直对虞桑很好,长期隐忍焦虑、患得患失的虞桑还是会恐惧余安安会忘了他。

哪怕余安安承诺了一样,虞桑还是会怕。

虞桑百分百信任余安安,他只是不信他自己。

猜忌怀疑是虞桑的本性,他可以对所有人这样,唯独对余安安不能。

虞桑不能改掉本性,他就扭曲了自己,如果只能信任一个人,他选择信余安安。

羊泊心思微动,看来他的关门弟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可惜了,他已经看过了,这位小姑娘通身无一点灵韵,乃是真正肉.体凡胎,而且神魂极其脆弱,经不起一丝外力牵引。

要说这体魄也极为特殊,普通人哪怕不得一点灵光,若有修士愿意耗费修为为其塑造灵骨也可踏入修仙之途。

而这位小姑娘神魂脆弱到只能由这么一副肉.体凡胎承载,肉.体和神魂相辅相成,肉.体强一分则神魂灭,神魂强一分则肉.体消亡。

只是已经这般巧合了,观其寿命也不过余下两三载而已。

他这徒弟也是可怜。

不过念其年幼,之后未必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对修士而言不过过眼云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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