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顾辞体验了战争，只能说此话不假。

天刚破晓，晨曦微露，帐篷的一角被粗暴掀开，有个衣衫凌乱，长相英俊潇洒的健壮男人冲了进去，湿润的脸带邪气，“魏魏，我们打赢了！可以班师回朝了！”

这是大殷朝的常胜将军严阆，他还是武将世家的公子。传闻他生得虎背熊腰，面如夜叉，一声狮吼便可吓退敌人。

而帐篷中央那个沉稳温和的黑袍男子淡淡抬眼看他，“说了别唤我魏魏，怎还是不听？”

“哎呀魏军师~”刚才还一脸邪气拽上天的男人立刻化身嘤嘤怪缠在他身边，其实他比顾辞小一岁还受照顾颇多，早就有依赖的心思。

他黏腻道，“这不是你瘦瘦高高的，见血就晕，可爱死了才叫你魏魏嘛。别注意这些有的没的，看！我打仗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得香喷喷来看你，是不是没有一点血渍和血腥气啊？”

“嗯。”顾辞嘴上答着，心里无语，感觉这威武霸气的大兄弟被他养沙雕了。

其实严阆刚开始凶悍的豹子形象也还不错的……这样他就不会唧唧歪歪缠着自己，也就没人误会他俩有断袖之癖了！

然而严阆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副德行，他也没办法了。

时间辗转四年，也要踏上回家的路了。

整理行装，严阆命将士们先行找个水湖去沐浴，检查洗得干干净净后才允许回来，这番折腾也到了午后，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启程。

顾辞驾马陪着幼稚的严阆比赛，心里没底，直直跑出了后方兵士十几米，他终究是停下来，叫前方意气风发的人。

“回去以后有何打算？”

严阆莫名其妙，“娶妻生子孝顺爹娘啊。”

顾辞被梗住：“……”

严弟你大好青春非要那么佛系的吗？！

这可让他这个必须冲事业的打工仔好生羡慕啊！！！

顾辞没有再说话，他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严阆是真单纯还是扮猪吃老虎，对他来讲，都该是慢慢探索的过程。

想通，他问严阆，“回去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爹娘啊，”他神神秘秘一笑，“还有我的姑娘。”

“哟，姑娘？”顾辞小声道，“告诉我吗？”

“哎呀，回去你就知道啦。”他成熟的脸上几分红意，很快就驾马离开了。

——

多年不见，陛下似乎皮肤松弛了点？额……是深不可测了些。

宫殿之中，顾辞单膝跪地，抬眼望过去，几年的征战生活，使他往日温和呆萌的文人风气，混杂了些许淡然与威严。

就像是璞玉被雕琢成了上等玉璧。

紫衣皇帝望着自己的臣子，微微皱眉。

但……好像还差点什么。

他唇角衔起弧度，“终于等到魏爱卿回来了，恩，大殷朝的军师嘛。最近不是有个国库失窃案吗？行吧，你来。”

顾辞：“……”一回来就给我安排工作吗？？？

但好歹也是明目张胆的镀金。

“臣接旨。”

“对了，若是这次魏爱卿做得好，则升丞相，寡人姐姐也爱慕你已久，也可将长公主下嫁与你。”

闻言，众人皆惊忙。

昏君以往挑人好歹认真点，现在那么随意了吗？！

顾辞也是一脸：“？？？”

皇帝大兄弟这送事业又想送自家姐姐？那么狠吗？这任务他是做还是不做？

几乎是马不停蹄，顾辞立马就去调查了国库失窃案，破案不难，他随便查查就把盗窃者查了出来，是一个江湖人。

可顺着这事件查下去，江湖人把金银还回来了，但国库失窃的空子仍旧未填满，只有一个原因——有官家人先前就贪污了不少。

这盗窃事情就麻烦了，贪污就是牵扯的富家子弟居多，还有上层商人的利益问题，成为即王，不成功便成仁的节奏，难怪皇帝让他来做这件事情，大抵那个被砍头的江湖人就是皇帝做的手脚。

商家的事情，他不甚了解，只能听身边官员的想法，这使他觉得被动的危险。

原因很简单，离开京城几年，他没有人脉，没有可信之人。

调查一天，他便回了往日陛下所赐之府邸，那很大，假山竹林鱼池浴池，只比当今长公主的府邸小些，彰显了陛下对他的信任。

——感觉空荡。

这是走进去的第一感受，空无一人，夜风冷冷地吹着。

还不如以前秦府旁边的小院，虽小堆满书，但狭小的空间能让他安详给他安全感。

他脑子里崩出了一个想法，要不回去看看？

额……

还是算了。

那么晚了。

“还是不打扰了。”

他的叹息揉碎在夜风里，遗憾的。

“在失落什么？”背后突然响起熟悉而陌生的笑意。

他心脏一缩，那些失落的渐渐抽丝剥茧，化作了隐喻的期盼，他转身，黑眸荧荧笑意，灿如繁星。

眸色在映衬出什么，繁星刹那坠落。

白易寒是什么，是人精！此刻看他表情就猜出大半，气得大叫，“魏兄你忘了离去时我俩的依依惜别了吗？你如今简直见色忘友！”

顾辞也想起离去那时，也笑了，“抱歉啊，白兄。”

白易寒看他良久，似瞧出什么熟悉感，也抬手掩唇一笑，这才让顾辞看清他手里的白玉酒盏，酒液晃荡，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几分亮色。

他身后还跟着个同色的白衣身影，年轻娃娃脸，温和易欺，同几年前没多少分别。

见顾辞眼神，方清颔首示意，笑容如初，“月下对酌，岂不美哉？”

说话还文气不少，看来他走后，学堂里的笔记有别人帮忙抄。

酒是烈酒，入喉如火烧，度数相对高得厉害，也不知道明日起不起得来，其实他们两人也知道军师一回朝便被皇帝寄予厚望要调查的事情了，就是想好好跟他喝几杯，把这几年书信对话的思念都宣泄出来罢了。

几杯下肚，酒量浅的方清倒在桌上不省人事。而白易寒酒量很高，喝得多，但喝得胆大包天，还有兴致调侃他，“你说皇帝是不是对你有意思？那么偏爱你。”

“别瞎说，我不好龙阳。”顾辞习惯他的插科打诨，果断回道。

“那秦……哦，也对，”白易寒话音截然而至，醉得两眼迷离，看他一眼，转而视线往下，又撇了方清昏睡过去的一眼，陡然苦笑道，“不好龙阳，只是都好一个人罢了。”

“都？”

顾辞抬眼，发现人趴在方清身边案几，睡死过去了。

有些奇怪，但无处可究。

嗯，其实顾辞也喝了很多酒，但塞外寒霜取暖，又有严阆武将这个喝酒狂魔的逼迫，他酒量锻炼了不少，从几杯倒到了千杯不倒的地步。

他望着月，就像是塞外那般皎洁，往日战争残酷艰难之处，日日盼望归来，可他回来后却心思暗沉，成天算计着人脉权势。

现在的他，连那人都不敢见，生怕害得人家幻灭。

翌日，顾辞穿了件简单黑袍出门。

地点红楼再好不过，达官显贵休闲之余最多，三楼更能遍观全局，黑袍男子与面前几人谈笑风生，偶尔靠案而说，眼下青黑，扶额轻笑的模样。

他有些陷入疲懒，撑额假寐了会儿，突发闻前方急忙轻唤，“魏公子，魏公子，有人想拼桌，你意下如何？”

他磕着眼，“可以。”

不宜与人结仇。

身侧靠近之人，青衣轻晃，低笑声随之生长，似是不满意，是清脆而漫不经心的女音，继续道，“魏公子，真心要我坐下？”

近，是衣衫摩搓的声响，气息，湿暖萦绕耳畔，亲昵，让他如碰到滚烫岩浆般的跳开。

抬眼，是她，完全是她。

是欣喜，也是忐忑，他的心脏随之而动。

她那双茶色眼眸，颜色淡淡地注视着他，可波涛汹涌的湖水几近要冲出克制，淹没了他，随着她低眸的掩饰，墨色发丝飞扬，那根发带勾勒起青色的浪潮，与她的青衣相得益彰。

女式青衣，青色发带，她，褪去童稚，蜕变成一个陌生的，青涩又充满活力的少女。

但她身上还有他的痕迹。

他的。

她爱上了一个人，甘愿变成他的青衣。

她在耳畔，呼出的空气开始变得黏腻，顾辞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一个年方二十二的男子，愣是白皙的俊脸透出薄红，像是瞧见情郎害羞的姑娘。

这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还是时隔多年的那种。

他抬眼，望见面前人惊骇的眼神，顿时觉得不行，他象征性地轻微将人肩膀推了推，如触熔岩，快速抽回，“你、你离我远点！”自以为很威严的语气。

其实很心虚不舍，但是没办法啦，现在可是搞事业的时间。

秦琅毫不介意，对他眨眨眼，“刚才秦郎君还让人家坐下的呢，转脸就让我离开，简直心口不一。”说着她就自顾自坐下了。

坐在他腿侧，小小一团，就像是以前那样。

好吧，她在身边，顾辞根本无法集中想法。

满脑子都是她方才的笑。

呜，他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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