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北面忘忧阁。

清冷的小道上李有仪带着宫女绿琴向前走着，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背，问：“绿琴，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吧。”

绿琴朝前看了看，回道：“是的，公主记性真好。”

算上这次，李有仪其实才来这冷宫三次，可她记得每一条去见母后的路。途径一个干涸的池塘，忘忧阁便到了。她将酸涩压下去，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

入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李有仪带了些新的被褥帕巾。

徐湘清见李有仪过来，还能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除了身上朴素些，在她身上也感觉不到身处冷宫的狼狈。

可李有仪不一样，自从徐湘清被贬冷宫后，她不像以前那般活泼好动，也不大爱说话。这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怎么会没发觉。

见着她有仪都不怎么爱说话了，可见回去了必是更是沉默。徐湘清叹了口气，见李有仪又发呆，便道：“怎么，还没和你的太子哥哥和好？”

提到李连奚，李有仪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她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母妃，恨着自己敬爱的太子哥哥。

除夕那夜的场景她时常想起时常做噩梦，她梦见母后真的害死了皇嫂，太子哥哥仇恨、冷漠的眼神望着她。接着是母妃红着眼睛凄厉的声音，说她沦落冷宫都是太子害的。

“在想什么？怎么又发呆了。”徐湘清温柔的声音将李有仪的思绪拉回，她扭过头道：“哪有，是我没脸面再去太子哥哥面前转悠。”

徐湘清闻言，脸上黯了一瞬，她轻轻拉过李有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柔声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李有仪顿了顿，问出了她一直困惑的：“母亲，您当真……恨太子哥哥吗？”

徐湘清整个人僵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对李有仪道：“我如今身处冷宫护不了你，你现在背靠皇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但……皇后终究靠不住，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徐湘清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听得李有仪稀里糊涂的，她皱眉问道：“母后您在说什么啊？”

徐湘清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女儿，有仪心思单纯，如若再像以前那样，难保不会被算计。她已如同废人，谁还能护住她。“有仪，这宫中人心险恶，心思极深，你千万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一人。除了皇后，太子……太子或许可以信任。”

徐湘清说完看向李有仪，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冷声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常来，别让你父皇连你也厌恶了。”

李有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要赶她走，还想再说什么，徐湘清干脆进了屋将门关上不见她。

李有仪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反应过来。母亲既然让她信任太子哥哥，那是不是就说明母亲其实也是信任他的。

这下她的脑子更乱了，还险些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得亏绿琴机灵及时扶住她。

李有仪却毫不在意，抓着绿琴的手，问道：“你说皇嫂会喜欢什么呢？”

东宫花园。

有福公带着几个太监在地里忙活，松地翻地除草，拔掉的杂草堆了一堆。

趁着天气好被青梅拉着出来走动的秦琼，正好看见这一幕。

春天，整个世间开始苏醒，到处是勃勃生机。东宫的环境自然也都变了一个模样，吹在脸上的风也柔柔的，连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有福眼尖，看到太子妃那刻便上前俯身行礼：“见过太子妃，您是来这赏花的？”

“嗯，你们这是干嘛呢？”秦琼朝着他身后望去，已经快要翻好一块地。

有福如实道：“殿下让奴在这花园开一片地出来，至于干什么，奴还不知。”

花园里珍贵花草也不少，至于殿下想干什么，也不是他们该问的，他们负责照做就是。

“那你们继续忙。”秦琼道。

有福鞠了一躬，目送秦琼和青梅离开。

嫩绿的新叶，初开的花朵带着特有的清新香气扑面而来，秦琼放慢了步子享受着这难得的景色。

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秦琼觉得眼熟，再去看又不见了。

午时，有福准时来寻人。“太子妃，殿下请您过去用午膳。”

金阳殿早已习惯太子妃和殿下一起用午膳，偶尔她没准时过来，有福便会过去请。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殿下和太子妃十分恩爱，太子妃大婚日跳湖一事也被渐渐忘却。

去的路上秦琼想起那块地，便问有福：“殿下可决定那块地做什么用了？”

有福边走边回道：“殿下在东宫住了十几年，这里的样貌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知今年是怎么了，殿下说是要……种菜。”

种菜？那倒是新鲜。

在皇宫里种菜真是一件新奇事情，她可是头回听说。李连奚是真想种菜，还是要借种菜干点别的。她觉得他好像不是会干这种闲事的人，不知待会可不可以问一问。

然而刚到金阳殿，花园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正端着汤盅站在檐下。

一旁的有福公公脸色垮了下来，又是紫月。平常她过来，他将人打发回去就算了。偏偏今日赶着太子妃在时过来，这不纯纯给太子妃找堵吗？

主要也不是一天两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事没事总能看见紫月的身影，连有福公公都觉得烦。

紫月看见秦琼倒是规矩礼数齐全，乖巧的很，可明眼人一看就是在装样子。

“奴婢做了些补汤，望太子妃能亲自送到殿下手中。”紫月用请求的语气对秦琼说道。

也不知她送了多少回，秦琼想起自己只送了一回鸡蛋羹，后来就再也没想过这事。“这汤他是非喝不可？”

紫月笑着点了点头，她今日可是特意跟太子妃差不多时辰过来。这汤太子喝不喝到无所谓，重要的是交到太子妃手中。

秦琼：“既然他不见你，那就给我吧。”她想看看别人做的东西和她做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紫月闻言便将汤盅往前递，甚至不等秦琼接过，她就松了手。

秦琼只是看上去有些冷静迟钝，但紫月想都没想就把端盘递向她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汤盅在两人脚下摔了个稀巴烂，里面的汤料飞溅出去，倒是全洒在紫月的鞋上。

“你是哪个殿里的宫女，怎么如此放肆！”

还没等有福喊出来，一道清脆悠扬的声线就率先传来。

李有仪快步走到几人面前，青梅和有福躬身行礼：“参见四公主。”

紫月还没从脚上传来的烫意中回神，慢了半拍才行礼。

李有仪没理会紫月，径直看向秦琼，乖巧地行了一礼。“见过皇嫂。”

秦琼挑眉，李有仪以前有这么礼貌的时候吗？不过挺意外的，自从徐贵妃指使张嬷嬷害她，就没见过李有仪的身影。估计连李连奚也躲着，今日怎么直接来东宫了。

“你是哪个殿里的？公主问你话呢！”李有仪身边的绿琴出声道。

“奴婢是……”紫月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不好解释。

有福见她支支吾吾，便站出来说道：“四公主，这是东宫群萃院里的宫女，原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他特意加了最后这一句。

有福这么一说，李有仪就懂了，原来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宫女。

李有仪：“皇后娘娘身边的？怎么如此没有规矩，太子哥哥没把她赶出去吗？”

李有仪底气足嗓门大，紫月脸上难堪，又不敢表现出来。

屋门从内打开，李连奚从里面走出来。青影刚禀告完，他交代完便立刻出来了。

对于李有仪为什么在这，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李有仪有些猝不及防，本来想好的说辞这会儿也忘了说。

李连奚着急去看秦琼，她站得笔直，脸上也没有慌乱。上下打量一番，连片裙角都没溅到汤渍，他才放下心来。

有福上前一步，道：“奴马上去叫人收拾。”

李连奚抬手示意他先不用，转而说道：“群萃院不想待，正好去花园除草。若还是不安分，就打发出去。”

他没指名道姓，可在场都知道说的是紫月，吓得她连忙跪地。原本的计划就是想陷害太子妃不愿接她的东西，让太子以为太子妃是个嫉妒心终不容人的。可如今，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领了她一顿罚。

“去用膳。”这回是对秦琼说的。

“皇兄……”

李连奚顿了一下，道：“一起去？”

最后李有仪忐忑地跟上两人。

有福随便抓了一个小太监，让他来监督紫月干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紫月：“刚刚殿下说的可听到了，把这儿一块收拾了，再去花园，”

紫月暗暗咬牙心有不甘，但也不能违抗半分。

有福一秒不多留，今日午膳多了四公主，他得去盯着别出了岔子。

其实秦琼并不在意紫月这个人，但今日的事又让她想起隐娘对她说过的话。现在想想，紫月好像不是个安分的人。如果她提出来，李连奚会把紫月送走吗？

从刚刚到现在秦琼一句话没说，李连奚挺不适应的。莫非是觉得他给的处罚不满意，又或者她还有别的委屈？

李有仪虽然年龄小，但毕竟是宫中长大的。轻易便察觉到现在的氛围有些不对劲，但她顾不得，她还得酝酿酝酿今天要跟太子哥哥说的第一句话。

三人聚坐在万春亭中，却各有各的心事。不知情的有福大步跨进来，率先打破沉默：“殿下，厨房又加了些菜，奴这就呈上来？”

得到李连奚点头，有福忙活起来。一去一回，桌上就多上了几道菜。

李有仪一看这些菜肴，心瞬间比腊月的天还凉。她今日来原本就是赔礼道歉，那当然不能空着手，为此她也准备了许久。

前几日，李有仪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秦琼喜欢什么，让人去东宫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然后就想到这个季节什么最新鲜，那必是当季新鲜的野蔬。

皇宫里自然不长这些，想要新鲜的，便直接派人去挖新鲜的，甚至都没想过去街市买。

可万万没想到，她精心放在冰桶里保存的野蔬还没送出去，她眼前的餐桌上已经有了这几道菜。

以前张嬷嬷就拿这些哄她开心，她还以为这是什么珍贵东西。如今算是知道了，那刁奴就是在糊弄她。

李有仪面色说不出来的难看，有福还以为这些菜不合口味，小心翼翼地问道：“四公主，可是菜式不合胃口啊？”

见皇兄和皇嫂都看过来，李有仪心中凄凉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是菜的问题，近日牙有些疼，没什么胃口。”说完还假装用手捂着脸。

又见两人放下筷子，怕坏了他们胃口，李有仪又重新拾起筷子夹了菜，吃了几口。“你们不用管我，吃饭重要。”

这下有福也摸不着头脑，这四公主看着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别说牙疼，就是没胃口也不可能再吃一口，这是真的改性子了？

尽管她的准备白费了，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看着一桌子的菜，试着用公筷给秦琼夹了一块肉。

秦琼和李连奚的动作又一起停住，李有仪不明所以地去看皇兄，他的表情……更怪了。

她好像又做错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