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烟味还萦绕在鼻尖，姜行盯着这个名字半晌才转过身，这才在对面门上的名单找到自己的名字。

刚收拾好东西没过多久，广播又响起来：“已经到宿舍的练习生可以先熟悉基地环境，明天下午四点正式开始录制初舞台，练习室为各位开放，请大家好好准备。”

门上贴着练习生管理条例，以及训练基地的平面图，练习室大楼在基地的正北面，宿舍楼后面，姜行记下路后，戴上耳机离开宿舍。

夏末秋初，室外阳光依旧有些刺眼，风卷着一股热气，姜行放慢脚步，想起离开宁城之前向叔婶作出的承诺。

不管这次结果怎么样，都是最后一次了。

*

初评级舞台的入场顺序由抽签决定，姜行卡在中间进场，进去时金字塔式的座位已经坐了半满。

姜行没化妆，顶着不过眉的妹妹头刘海，一身黑衣入场。有些练习生们直接把姜行当成了工作人员，看见他径直往台上走才反应过来。

出道位一共有七个，其中四个都空着，C位也还没有人。姜行的室友齐嘉运坐在第三名的位置，正朝他招手，“上C位啊，姜行。”

姜行不顾那些议论，径直走到金字塔的第二层停下，盯着比其他座位高很多的C位座椅出神。

大半年前，也和最中心的出道位仅有一步之遥。如今那些练习经历都化作泡影，姜行又一次站回原点，还和五年前那样一意孤行。

还在发愣，突然台下一阵欢呼声传来，下一秒，一股淡淡的木质男香传来，突然有谁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过去。

余光看见齐嘉运捂着嘴一脸吃瓜的表情，姜行回头一看，路明远已经稳稳地坐在C位上，还朝他挑眉。

姜行：“……”

没过多久，一百个座位全部坐满，就在他们等着导师出场的时候，全场的灯光却猝不及防的熄灭，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人群骚动起来，好在黑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一束强光突然打在C位上，路明远紧皱的眉头和不耐烦的表情，就那样被放大，转而出现在正前方的大屏幕上。

齐嘉运凑到姜行身边，偷瞄着路明远小声道：“这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姜行没说话，想起昨天走错宿舍的事，烟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个眼神也不太和善。

是挺不好惹的。

台下议论声四起，镜头停顿两秒后，又突然移到第二名的齐嘉运身上，齐嘉运一惊，连忙坐回去。好在没多停留，又移到姜行的3号位，一直挪到7号位，最后上面7个位置同时亮了起来，下面仍然是漆黑一片。

“各位练习生大家好，我是《蜂鸟》第三季制作人代表，方予同。”

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响起，全场沉默两秒后，突然沸腾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姜行也非常震惊。

方予同，男团出身，影帝一位，年初拿下影帝后半年多没有通告，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居然会在这个选秀节目里，当制作人。

练习生里不乏他的粉丝，此刻激动的不行，可方予同的下一句却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现在被照亮的七个位置就是出道位，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意味着被看到，而下面的人，现在我是看不到你们的。在《蜂鸟》这个节目中，各位练习生机会平等，初评级舞台马上开始，希望各位练习生能让我看见。”

紧接着，全场灯光亮起，方予同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地站在舞台中央，身边是三位一直没有公开身份的导师。

“下面介绍各位导师，韩国著名娱乐公司VT公司的首席编舞老师，王煜老师。以及……”

姜行听见这话后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在座位上，过于震惊的他根本没有听见方予同接下来的话：

“第一位表演的练习生是，个人练习生，姜行。”

回忆犹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把原本清晰的思路搅的一塌糊涂，被念到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握紧拳头看着台上，指甲深深嵌入皮肤。

这就是冤家路窄吗？

“小孩儿，叫你呢。”

这句话经过麦克风放大被清楚录进去，当事人姜行却依旧掉线。

“小朋友，到你表演节目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儿童汇演中工作人员通知小孩上台似的，但姜行却从大脑嗡鸣声中准确捕捉到这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不忘向路明远道谢：“谢谢，我二十了。”

路明远盯着姜行匆匆下台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姜行依旧神情恍惚，脑中一团乱麻，握着麦克风的双手冰凉，仿佛血液都凝在血管中。舞台的灯光有些刺眼，熟悉的中年男人坐在评委席，正挂着意味颇深的笑容。

“大家好，我叫姜行，今年二十岁。”姜行看向王煜，声音有些干涩但吐字清晰，没有丝毫露怯。

“请开始吧。”

音乐前奏响起，姜行收回那些胡思乱想的心绪，慢慢闭上眼睛，唱出了第一句。

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在全开麦下声音也丝毫不颤，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随着歌曲情绪的加强，姜行原本清透声音也转为嘶吼。

像是在抒发对命运的不甘，正歇斯底里的想要逃离什么东西。

练习生们小声议论起来，路明远也一改刚刚漫不经心的模样，双手交叉，格外认真地盯着舞动着的人影，唇角上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小孩儿，有点意思。

也许是因为王煜在，姜行努力把这么多年练习积累下来的所有实力都展现在这首歌里，就是想让他知道，离开公司之后他也从来没有停止努力。

就算摔过一万次，姜行也会凭着自己的实力走到终点。

而不是像王煜说的那样，走什么捷径。

随着整首歌最后一个高.潮戛然而止，姜行重重地跪下去，全场安静两秒后，爆发出一阵掌声。

姜行将话筒紧紧握住，目光坚定地盯着王煜，在掌声中慢慢站起来，礼貌性的朝导师们鞠躬。

方予同首先开口：“姜行，你在VT当过四年半时间的练习生，那应该和王煜老师认识吧？”

“认识。”姜行看向王煜轻轻勾唇，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那王煜导师先说。”方予同放下话筒。

“姜行，好久不见了啊。”王煜抬起头，不等姜行回应便冷下脸，“先说你的现代舞吧，看得出来你没有这方面基础，这是需要长时间积累与基本功的一种舞蹈，和你的风格非常不搭，效果也不理想。”

姜行握紧话筒，坦然道：“想突破自己。”

“突破是好事，只不过半年不见，我对你还是抱了很大期望的，说实在的，有点失望，不如以前了。”王煜说完就放下了话筒，不愿再多和姜行交谈。

这一番话让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姜行眼眶泛红，张张嘴却发不出来声音，只是面不改色地放下话筒。

又是这样，又被他全盘否定。

台下议论声四起，姜行抿嘴继续听下一位导师评价，但刺眼的白炽灯让他大脑发蒙。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又有些紧张，导师问一句答一句，能说词的就不说句子。

方予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各位导师可以开始打分了。”

这一季赛制有所改变，并不是综合得出一个成绩，而是四位导师和方予同各自写下自己的打分，三个以上则最后结果为A。

“导师们都写好成绩了吗？”方予同环顾一圈后看向姜行，“请公开，个人练习生姜行的等级评价结果。”

姜行回过神来，既期待又害怕，第一反应是看向王煜的方向，只见他沉着脸举起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C。

紧挨着王煜的另一个舞蹈老师，拿着一个B。

期待猛然一下落空，姜行深呼出一口气，慢慢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看其他导师的结果。

他是不是应该听叔叔婶婶的话，回去读书，或者赶紧去找个工作？

而不是像这样，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

可是他不甘心。

“个人练习生姜行，你的等级评价结果是……”

“A等级，3A1B1C，恭喜你成为A班的第一个成员，给大家开了个好头......”

姜行惊愕地抬头，方予同还在说什么，混杂着全场一百多个人的掌声混杂在一起，传入姜行混沌的脑海里。

看见几位导师手中A的牌子后，姜行跌落谷底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眼眶发胀，举起话筒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姜行什么也没说，将万般情绪憋在心里，向导师们鞠躬后，神情恍惚地下台。

时间接近九点，过半的练习生表演完，总算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还没停止拍摄，方予同率先起身，“大家起来活动一下，别一直坐着！”

说着却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表情一变，指着金字塔顶端“诶”了声。

姜行回过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发现C位上的路明远，不知何时单手撑着头，眼睛闭着，像是已经睡着很久了。

这真的是来录节目的吗？

这是来砸场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