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四楼。

程烬嘀开406的门，插卡亮灯。

进了房门，他把箱子放在一边，拿遥控器开了空调。

一阵冷风吹出来，许悄感觉好受了些，脸上的微烫感也散去了些。

程烬在房里和浴室内仔细地摸索着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不该有的。

他没多留一秒，绕过许悄往外走，淡声道：“许同学，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开门，除非是我来。”

许悄乖乖点头：“嗯嗯，知道了。”

程烬勾唇：“挺乖。”

许悄：“……”

程烬没再多留，走到房门口时又突然转身，朝许悄伸手：“存个号码吧，有事打我电话。”

“好的。”

许悄没犹豫，掏出手机解锁递过去。

程烬在通讯录里输入一串号码，备注名字，点击拨通，两秒后挂断。

他把手机还给许悄，转身开门，背对着许悄说：“晚安。”

程烬出门后，许悄看着米黄色门板，轻轻地说了句晚安。她把书包放在桌上，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过膝白裙，洗完澡后穿着白裙躺下。

枕头洁白，没有异味。

许悄翻身躺平，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发酸。她一整天没吃东西，现在饿过头了有点难受。

片刻，一阵怪异的声音从床头的墙壁外传来。是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哭。

许悄先是害怕，以为大晚上的这破旅馆闹鬼了。但她抓着被子细细一听，才发现这个声音十分奇怪。

许悄弄清楚后，便不敢再听了。那声音偏还越来越大，节奏也很明显。

……

头皮一阵发麻，身上也开始起鸡皮疙瘩。许悄紧紧闭上眼睛，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手机屏幕在被子里亮起，许悄感觉到一抹强光，迅速睁眼拿起手机看。

是来自通讯录联系人“程烬”的一条短信：【睡了么？】

原来，他叫程烬。

许悄觉得，这是个特别的名字。

-程烬：【没睡就出来】

第二条信息发来，许悄才反应过来什么，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她的脸颊开始发热，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许悄咬着下唇，给程烬回了个好的。

穿戴整齐，收好东西，许悄轻轻拉开房门。

程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身子懒懒地倚靠在走廊墙壁上，低着头在看手机。

听到许悄出门的动静，程烬关了手机放进口袋里，上前贴近许悄。他一句话没说，抬手把许悄挂在颈间的白色耳机，戴到了许悄耳边。

突然的接近让许悄不太适应，她屏息缩了缩脖子，但没躲。

程烬一直没看许悄双眼，他垂眸从许悄手里拉过箱子时，许悄的肚子不懂事地叫了两声。

许悄：“……”

安静之下，气氛骤然尴尬起来，许悄下意识地抓紧了裙摆，小声说：“我不饿的。”

程烬轻嗤：“知道了。”

许悄：“真的不饿哦。”

程烬：“真的知道了。”

很快下了电梯，出了旅馆。

两个人在小街小道上往前走了一百米左右，看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

程烬往里看了一眼，而后拉着箱子进去，许悄也毫不犹疑地跟着他进去。

点餐台里面煮着很多熟食，香味扑鼻而来，许悄的嘴里直发酸。

程烬转脸问许悄：“许同学，想吃点什么?”

许悄也不端着了，礼貌地对女店员说：“麻烦一份咖喱鱼丸，一个福袋，谢谢。”

女店员应声：“好的。”

许悄掏出手机准备付钱，程烬却拦住她，抬手往她身后的座位处一指，“我来买，你先去那儿坐着，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许悄不想一直占人便宜，于是摇摇头，“不用啦，我来买单，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一起买。”

她怕程烬拒绝，又故作随意地补了一句：“我很有钱的，好人。”

闻言，程烬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逗她：“那我想把店盘下来，你买么?”

许悄：“……”

“这个超出我的经济范围。”

程烬听到她的回答，笑意更浓。

他在买单台上拿了一颗水蜜桃味棒棒糖，递给许悄，“小孩子，要吃糖么?”

“不要。”许悄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他。

程烬却没有收回手。时间凝了两秒，他还是没有动作。

许悄先妥协了，伸出手去接那颗棒棒糖，“那好吧。”

许悄拿了糖便转身，走到透明玻璃窗边的位置上坐好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程烬拿了盒泡面和冲泡奶茶一起付款后，打开泡面和奶茶在一旁倒开水。

很快，他把食物端到许悄面前，还有一包纸巾和一杯香芋味冲泡奶茶。

许悄被伺候得有些不自在。她碰了碰牙齿，对程烬说：“谢谢你啊，好人。”

“客气。”程烬转身端着泡面回来后，并没有挨着许悄坐。他的座位跟许悄之间隔了两个座位，保持着很礼貌的距离。

程烬掀开纸盖搅了搅，挑了一口面嗦进嘴里，好像不怕烫似的。

福袋又大又烫，许悄小口嚼着，时不时地偷偷瞟一眼旁边那人。

不得不承认，她此刻对程烬有点好奇。

而程烬不像许悄一样双眼不安分，他安静且快速地吃完最后一口泡面。

盖上纸盖，抬头与许悄撞上目光。

许悄心慌地收回视线。低下头，一口咬下福袋，烫得舌头发麻，“嘶——”

程烬笑了：“别慌啊，随便看，我又不收费。”

偷看被抓包，许悄有一丝窘迫，说话没什么底气：“我没看你呀……”

程烬眼梢弯起：“那你在看什么呢？”

许悄的尾音很轻：“我在看泡面呢。”

“哦，那你觉得这泡面怎么样？”程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揶揄。

泡面……

许悄弱弱地说：“长得非常帅气。”

程烬脸没接话了，他盯着许悄的侧脸看了两秒，才拿着泡面盒子扔进垃圾桶里。

一分钟后，许悄再抬起头时，看见窗外出现了程烬的背影。他在打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许悄不敢再偷看，低着头老实地吃东西。她吃完福袋就饱了，有些困，开始趴着吃丸子，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程烬打完电话进来，看到许悄趴在桌上。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着脑袋一看，这孩子果然是睡着了。

店里开着空调，许悄穿的短袖，睡熟了肯定会冷。

程烬的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发现员工休息室的门上挂着一件员工外套。他过去问女店员：“你好，那件外套，能借我用一晚吗?”

女店员点点头，“可以。”她走过去取下外套递给程烬，“给。”

“谢谢。”程烬拿了外套，给许悄披上。

女店员是个有眼力见的，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些。

许悄的呼吸声很浅，睡觉还皱着眉，不知道是因为地方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程烬把外套往上拉了拉，但视线并没有挪开，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悄的眉眼。

许悄的模样跟六岁时相差不大，所以他在车站一眼就认出来了。

十一年过去，他是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许悄，那个小时候给他棒棒糖的小女孩儿。

程烬想，也许是上天觉得对他有亏欠，送了他一个不在期待内的惊喜。

-

朝阳东升，霞光覆盖住整个城镇。

花树间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一缕淡金色光线隔窗洒在许悄侧脸，白皙的脸颊柔和了许多，微透着粉。

许悄还是昨晚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没换过。

指针转动着，逐渐开始有人进店，结伴少女们的嬉笑声吵醒许悄。她缓缓睁开眼睛，长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倦倦地趴在桌上盯着窗外。

远处是一条林荫小路。

路旁一片苍翠茂盛，阳光从树叶未能覆盖的地方洒下来，懒洋洋地落在路边的野花上。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也没有暴躁的鸣笛声，宁静又美好，净化着人心里的郁闷。

程烬从便利店外走进来，看到许悄轻轻晃悠着的双腿，就知道她醒了。

程烬走到许悄身后，打了个响指：“早啊，许同学。”

许悄把视线从出窗外收回。她转脸，睡眼惺忪地看着程烬：“早啊，好人。”

程烬被那眼神盯得一怔。他缓了缓，垂眸低声道：“准备回去了。”

“哦。”许悄用力地眨巴眼睛，直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外套。

外套顺着许悄直起背的动作，险些滑掉在地上，程烬赶忙伸手抓住了。

看外套款式，跟店员身上穿的短袖款是一个设计，许悄明白了，“我去还吧。”

程烬点头，“好。”他把外套递给许悄。

许悄抱着外套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压久了的双腿发麻，她落地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到了程烬身上。

眼前突然一抹黑。

嘶——鼻尖好疼啊。同时，许悄闻到一阵淡淡的薄荷香，陌生而好闻。

程烬倒抽一口气。被撞得有点不知所措。他隔着外套扶住许悄的手，“许同学，你…没事吧?”

鼻尖传来的痛楚不能忽视，许悄的大脑一片空白：“应该有事，快帮我打120吧！”

……

程烬表情像是做错了事。他看着许悄头顶，身板僵硬，“这么疼么？”

缓了缓，许悄睁开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脑袋抵在哪儿，赶忙直起身拉开距离。

她靠着椅子站好，尴尬地摸了摸发红的鼻尖，“其实…也就一般疼吧。”

“哦……“程烬问：“那还打120么？”

许悄：“额……”

她忽然觉得好笑，抬眸盯着程烬，语调有些欠：“还是你们县里人好骗一点，说什么都信。”

程烬滚动一下喉结：“我去还外套吧，你缓一缓。”

“哦。”

程烬转身后，许悄抿着嘴笑了。

程烬呼吸有点不稳，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他走到前台还衣服，进店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捂着嘴偷瞄他。

程烬这些年见多了这场面，满不在乎。他把外套递给女店员，“谢谢。”

女店员拿了衣服，婉笑道：“不客气。”

她视线一转，看着许悄背影，问：“那是你女朋友吗？长得好可爱。”

程烬淡道：“还不是。”

窗边的许悄收拾好不需要收拾的书包，倒了两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冰凉的酸甜沁满口腔，她精神了很多。

程烬走过来，拉住行李箱：“走吧，许同学。”

许悄点头：“好的。”

出了店门，一阵温度适中的晨风佛面，许悄眯了眯眼。

小城的早上空气很清晰，天空蔚蓝明净。

没有高楼建筑的遮挡，棉花糖似的白云浮在上空，皎洁而自由。

晨风吹散许悄的发梢，纯白色裙摆轻轻飘逸。许悄拨了拨眼前凌乱的刘海，看清前方程烬的背影。

他在光下，手臂上的疤痕有些刺眼。那一刻，许悄忽然对他有点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