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前，抽到“贾小茶”的银嘉死死捂住嘴，费了老大劲才不让自己嚎出声。他纵然面上勉强稳住，内心却早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因方才看到的剧情而久久不能平静。

人想象不出认知之外的东西。

正常人看到文字描述“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时，脑子里形成的印象是模糊粗糙的。相关经验缺乏致使他们只对冰冷悲惨的结果感到心惊，无论如何也脑补不出事发期间相关的恐怖血腥细节。

相比之下，“亲眼目睹疯子大开杀戒全过程的超清无|码画面”这件事，和前者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层面上的概念了。

遭遇后者是种什么体验？

银嘉：谢邀，人在魂飞，心脏蹦迪，很需要敲上那么七八百下的木鱼，免得晚上做噩梦。

生在打仗都用魔法对轰的世界，即便在死伤无数的战场上，人也是要么原地暴毙，要么原地消散，死亡场面几乎算得上是柔和，哪像画面里那样肢体横飞、血肉四溅的？

哪怕明知一切都只是游戏内容，没准还有剧本，他的身心还是很诚实地做出了本能反应：从心。

作为一个平时连鱼都没杀过的男人，银嘉当场被自家崽的所作所为狠狠震住，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还大逆不道地想过，官方制作组这么懂，团队里头是不是真存在几个有实战经验的狠人。

毕竟，这样丝滑的杀戮流程，其中包含的各种画面细节可不是一般想象力能兼顾得到的。

土著的尸体像死苍蝇似的躺了一地，小人站在其中，表情无所谓地用随手扒来的衣服擦着手上的血，甚至嘴角还带笑……仿佛刚刚杀掉的真的只是些苍蝇。

身为现实中人，银嘉知道无论是自家小人还是副本NPC……左右不过都是“灰烬游戏”中一串数据代码，不必太较真。

但“贾小茶”可不知道这些。

面对同样活生生的人，她竟能眼也不眨地痛下杀手。

真是变态啊。

银嘉心想。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已被剧情调动至一个微妙的状态，像在空气里放了一会儿的雪糕，满满的滋味要化不化的，便按下暂停键，转而打开“闻讯”讨论区，试图刷帖缓一缓。

讨论区同样有一批数量可观的宇宙人玩家相当活跃，他们和银嘉一样，因自家崽的各种非常规表现而大为操心，并在吐槽贴中对这些行为大晒特晒。

俩路怒症小人在同一副本中分别巧遇各自的女儿，却因争吵互相用技能攻击对方孩子。

某男性小人闯进副本NPC的房子，把猫猫的头剃秃后离去，没顺走任何东西。

某小人丛林副本遇同胞抢劫，无趁手武器防身，情急之下拿蟒蛇抽打他人。

某小人见副本NPC葬礼上一个土著长得很漂亮，遂杀掉该NPC另一个亲属令其再办一场葬礼。

……

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敲键盘评论一二，直到看到一则吐槽自己的小人残忍的帖子。

帖主抽到的小人是位面容阴鸷的瘦高男性形象，主技能为毒，性格疯癫，对副本NPC和蓝星NPC无差别攻击，以折磨他人为乐。最喜欢的事就是喂人或怪各种乱七八糟的毒药，然后笑眯眯地在一旁欣赏受害者在药效的作用下逐渐皮肤开裂，烂成活死尸的过程。

皮肤、肌肉、内脏按顺序逐渐溃烂，对方最后的模样往往好比菜市场吊在架子上剥了皮的羊。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存在？”帖主绝望发问。

根据其ID开头的姓氏判断，这人是卡飞鸥德星的原住民，而不像银嘉那样，虽然常住这个星球，实际上却是阿斯雀德星人。

【银十豆加：还行吧……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跟我的小人比甚至能称得上一句温和。】

银嘉噼里啪啦敲下这些字后，猛然想起前几日官方放出的消息：

为进一步丰富“灰烬游戏”的内容，以后小人每通关一个副本都会随机掉落一段回忆碎片，玩家们可戴上官方研发的名为“有趣”的设备进行体验。通过设备内置的特殊魔法，玩家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等系列感官上的刺激。

此讯一出，尽管价格昂贵，五分钟之内，头一批上架的“有趣”依旧被广大玩家哄抢一空。银嘉也幸运地成为了抢到人员之一。

他切回游戏界面。

由于玩家在“灰烬游戏”里的可操作范围十分有限，位于界面最上方位置的功能按钮数量寥寥无几，原先仅有紫豆大小的两个：用于播放或暂停剧情的“三角形”以及供玩家每日抽奖的“圆形转盘”图标。

此刻，转盘右侧新增了一个相片图标，正微微发着金光，示意有新内容可看。

启动设备，点击图标。

跳出来一个弹窗，开始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播放回忆。

银嘉只觉眼前一花。

拥挤破旧的屋子，脏乱差黑，人满为患。银嘉手被反绑着，脸贴地躺在地上，又饿又冷，浑身酸痛。他周围全是蓬头垢面、浑身臭烘烘的人。

男女老少们各自缩成一团，眼下一片青黑，面上显尽惊惧之色，有几个泪痕都没干。

他下意识低头看，发现自己身躯很小，腿也纤细，竟果真和“贾小茶”的模样分毫不差。

只不过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遭过毒打。

入鼻是各种难闻气味：排泄物，呕吐物，馊掉的食物，几天没洗澡的酸臭人味……种种纠缠混合在一起，劈头盖脸地朝银嘉冲去，令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直接哕出来。

但这具身体没有，反而是顶着火辣辣的痛感、艰难却不受控制地朝一旁仰头。

“王婶，李叔去哪了？”

银嘉感觉到干燥的嘴巴自己在动，发出属于贾小茶的音色。

他声音嘶哑，嗓子更是因为说话而剧痛，显然已经很久滴水不沾了。

此言一出，不知是什么魔法手段，他的脑海中竟瞬间有了“李叔”的相关印象。

那是个脾气火爆、高高壮壮的汉子，皮肤黝黑，力气很大，三天里接连踹倒了好几个人，整出不少动静，有两回差一点就逃出去了。

今天早些的时候，他被几个看着就凶神恶煞的胖子连推带攘地架出了屋。

“逃”，为什么会这么想？

银嘉后知后觉地对这个自然而然产生的念头感到诧异。

被称作王婶的女人闻言，无声动了动干裂脱皮的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微摇摇她那乱蓬蓬的头。

虽然屋子跟粘蝇纸粘满苍蝇似的堆满了人，却出奇地寂静，以至于银嘉，或者说“贾小茶”尽管用的音量不大，也足够大半片人听清。

但谁也没给出回应。

疲劳驱使下，银嘉闭了会儿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逐渐适应这污糟的空气、以至于闻到的味都觉得淡了不少时，闭着的门开了。

李叔被人推着，抖着身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这里。他的嘴唇剧烈哆嗦，鼻孔不停地一张一翕，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似在呜咽。

包括银嘉在内，屋内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男人的双眼。

厚厚的泛黄纱布围着他的头裹了好几圈，盖住眼睛部位，血渗透了纱布，浸湿的面积之大令人心惊。

回忆碎片到这里就结束了。

转眼间，银嘉又回到自己那个散发着幽幽桂花香的房间，恍惚觉得方才见到的那些画面跟做梦似的。

回忆剧情的最后，“贾小茶”身躯弥漫的情绪是疑惑不解的，而银嘉却能大概猜到，那个被自家小人唤作李叔的男人，应该是被当成闹得最凶的刺头杀鸡儆猴了，八成被取了眼角膜。

即便是魔法文明发达至如此的阿斯雀德星，有些领域也是魔法鞭长莫及的，比如人体医疗方面。

动植物受伤了，轻轻挥个手施展魔法就能复原，唯独人不行。不存在什么想象中一个治疗术丢下去人就痊愈的情况，甚至根本没有治愈术这种东西。

魔法能提供的帮助，只是一片完全隔绝有害物质的恢复空间，或者麻痹身体的痛感，或者激发身体的潜能……治疗病痛还是得靠十分原始落后的手段，拿掉坏了的东西，替换上其他人贡献的部件，缝好伤口，等它自己慢慢长。

至于游戏剧情里“摘取眼角膜”的设定，在现实里也很常见，甚至有不少人因此重见光明。

这没头没脑的一段内容让银嘉很是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又打开闻讯，发现方才评论的帖主艾特了自己。

【兄弟，看看你家的，有多变态？】

【银十豆加：（附录主视角）（附录上帝视角）】

对方顿时没声了，可能同样被震住了。二人的交流被不少路过的网友，其中有几个更是直呼“卧槽”。

【啊啊啊啊，这不就是锌宝小人在的那个副本吗，没想到还能看到完整剧情？！“为她复仇”支线居然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愉悦线太吓人，复仇线太血腥，还是哀悼线好哇，可惜要拼运气。】

……

银嘉见了新增的评论，心想什么玩意儿，这副本还有剧情，还有支线？

云里雾里的，他顺着评论摸到了主播锌知意的直播间。

1. 从心 = 怂

2. 紫豆：对标绿豆，阿斯雀德星植物设定为紫嘛，所以这样写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