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茹，我都说了，今天的事跟小姑娘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妈，您干什么老是替她说话？她才来几天就把您吃出病来，以后指不定会把阿倾照顾成什么样呢，我可不放心让这种人待在我们家里。”

“阿茹……”

“妈，您就别跟我争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她留下来继续闯祸的！”霍琼茹语气强硬，连珠炮似的，周围人都插不上话。

霍老夫人也急了：“我是因为这两天吃桃酥吃的，和昨晚的疙瘩汤没关系！”

霍琼茹：“桃酥？周嫂，你给老太太吃桃酥了？”

霍老夫人：“是我自己半夜醒来肚子太饿，正好看见客厅里有桃酥，就拿来吃了。”

周嫂想起来：“客厅里那两大盒桃酥都是老夫人您吃的？我还以为是兆先生英女士……”

“两大盒那么多？”霍琼茹叫起来，“妈，家里又不是没吃的，您想吃什么就让周嫂给您准备啊，怎么会到饿肚子的地步？”

霍老夫人放低音量：“我这两天不是在闹绝食嘛，都说了什么也不想吃了，要是被你们知道我半夜起来翻东西吃，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您真是的，好端端的闹什么绝食！还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您以为自己是筱娜啊？她刚闹了一出，您又来，”霍琼茹抱怨道：“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呀！”

霍老夫人有点不高兴：“你干什么整天老是说筱娜？我们筱娜哪里不好了？”

霍琼茹：“她哪里好了？都是您老爱护着她，仗着有您撑腰，她越来越不得了了，每天总是跟我作对，简直就是我的冤家……”

“既然奶奶现在没什么事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坐在床边的霍白倾出声说道。

医生也出来打圆场：“老夫人现在还是多以休息为主，另外就是别让她情绪起伏波动太大，要尽量保持愉悦的心情。”

“要保持心情愉悦啊？那好那好，那我先不说了。”听到这里，霍琼茹立马熄火停战，举手投降。

芬姐送高医生出门，霍琼茹给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接着拉过床前的椅子坐下来：“阿倾，你也上去休息会儿吧，奶奶这里有我看着呢。”

霍白倾想了想，说：“好。”

他站起来的时候，霍琼茹轻轻扶了他一把，随后她又朝门口的云姐努努嘴，示意云姐进来陪他上楼。

乔璐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做错事般地低垂着，纤瘦的身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尴尬。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功夫顾及她。

霍白倾从她身边经过，她把头垂的更低了。

而在他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姜露露，”他的声音似乎比夜晚的风还要轻一点，“走了。”

乔璐抬头，他的背影融在淡淡的光线里，如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

旁边的云姐也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露露，走啊。”

从霍老夫人房里被“解救”出来的乔璐，心里松了一口气。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被解雇了。

霍白倾慢慢走到二楼，乔璐原本是想要伸手扶他的，因为他一句冷淡的“不用”又默默缩回了手。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对昨晚的事道歉。

“对不起。”她的声音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什么？”

乔璐一时被他的话噎住。

霍白倾：“既然没做错什么，就不用道歉。”

乔璐：“……”

他又开口：“昨天半夜你醒来做什么？”

乔璐：“就……肚子饿睡不着，所以我就起来去厨房看看了。”

“是吗？”他不咸不淡的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质疑。

果然，他知道她撒谎了。

但他是在质疑她半夜肚子饿的事，还是其它，她也不得而知。

所幸，他没有再继续往下多问什么，她便也先装傻混过去了。

回到房间，乔璐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把窗帘拉开一点。

临近傍晚，落进来的光线已经没那么刺眼，天边金灿灿的云霞有开始一点点烧起来的迹象。

“其实我姑姑人没什么恶意，就是性格有些急躁。”霍白倾忽然开口。

乔璐抿了抿唇：“我知道，她也是因为担心老夫人的身体。”

霍白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和她说这个，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嗯。”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乔璐忽的回过味来，所以，他这算是在安慰她吗？

**

霍白倾在房里休息，走廊上，乔璐后背贴着墙壁，低头在和唐悦悦发信息闲聊。

唐悦悦知道她昨天差点被解雇的事，对她表达了万分的关心与同情。

【我可怜的小璐璐，你当时该有多孤立无援啊，太惨了55555】

【听我的，咱不干了，你的条件又不差，什么好工作找不到啊，何必要去当个可怜没人爱的小陪护呢？】

【这几天你在霍家肯定吃了很多苦，人都瘦一大圈了吧，来来，让姐姐好好瞧瞧你那可怜干瘪的小脸蛋。】

说着，唐悦悦就开始给她弹视频。

现在视频不太方便，乔璐原地自拍了一张发过去。

【关掉美颜，关掉滤镜。】她拍了张超丑的鬼脸。

唐悦悦没关心她的美丑，而是问：【咦，你现在在哪儿？】

乔璐自嘲：【霍大少爷在房里休息，我在走廊外面随时待命呢。】

唐悦悦：【走廊？这装潢，这格调，我还以为你在哪间美术馆呢！特别你身后那两幅画，简直就是艺术品好吗，也太有逼格了吧！】

唐悦悦：【这么华丽，真的只是一个走廊而已吗？我不信，你拍几张全景我康康！】

乔璐：……

没办法，只得又拍了两张发给她。

唐悦悦：【真的好壕啊，看那个墙，那个地毯，还有你头顶那个灯！哇哇哇，有钱人的世界太幸福了！你再多拍几张霍家的大别野过来啊，让我开开眼界涨涨见识！】

乔璐：【……你真的是在关心我吗？我对我们之间的友谊产生了怀疑。】

唐悦悦发来一连串的哈哈哈。

乔璐一边吐槽，一边满足她的好奇心，随意拍了几张走廊和露台的照片。

在霍家，最随处可见的装饰就是墙上的油画，这些作品大部分都价值不菲，有的甚至是市面上多少钱也买不到的绝版收藏。

这些统统都出自油画大师王忠雄，以及他的女儿王瑜，也就是霍白倾的外公和母亲。

乔璐站在一幅王瑜署名的画前，抬头静静打量。

这幅作品的名字叫《往事如风》。

画里有老旧的巷子，绿意盎然的庭荫树，还有纤云不染的湛蓝天空。

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可是，往事真的都能如画中那般，云淡风轻地散去吗？

手机震了两声，是唐悦悦回复过来的信息。

乔璐收回视线，刚要转身，视线里出现了一条黑不溜秋的长尾巴，在露台的拐角处悠哉悠哉地甩来甩去。

走近一看，窝在墙边的乔治四脚朝天，两条腿十分俏皮地一蹬一蹬。

它张着滑稽的大口，把整张脸挤的丑陋变形，像个傻憨憨，哼哧哼哧不停咬自己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一向高冷的乔治也有这么沙雕的一面，乔璐忍俊不禁。

察觉到有人靠近后，乔治嗖的一下立刻就停止了这幼稚的游戏，瞬间严肃地四脚着地，一秒钟恢复平时的冷漠脸。

它站起来傲娇地抖了抖自己油光发亮的毛发，然后昂着脑袋，若无其事地从乔璐身边过去了。

乔璐：“……”

原来狗也有戏精属性？

乔治迈着自己高贵优雅的小步伐往楼梯口走去，乔璐眯眼，看着看着，忽然又一点点敛起了嘴边的笑意。

二楼露台的柜子里，放了一些乔治平时吃的狗粮，其中一款鸡肉奶酪棒是它最喜欢的小零食之一。

“来，乔治。”站在楼梯口的乔璐手里拿着零食，小声吸引着乔治。

待引来了乔治的注意力，她又再次观察了下周围，接着开始往楼上走。

吐着舌头的乔治，果然屁颠屁颠地朝她过去了。

乔璐将奶酪棒掰碎成几段，见它跟上来，便奖励它吃一点。

深呼一口气，终于抵达了三楼。

同样是L型的走廊，灰扑扑的大理石墙面，但与楼下不同的是，即使有阳光从开着的窗洒进来，这里也依然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左手边是一间书房，前面右转是主卧与次卧，虽然关着门，但乔璐一拧把手就打开了。

都不是。

再往里走，还有一个房间，她试着转了转门把手，发现被锁上了。

所以，就是这间了吧。

这应该就是霍白倾的母亲——王瑜阿姨生前的画室了。

乔璐知道，王瑜去世后留下的作品，以及相关的一些资料等，全都完整地保存在了这里面。

她要找的东西，也在这里。

但是门被锁了，她没有钥匙。

当年，徐佳月的“蝴蝶”系列在杂志上一经发表，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度。

但没多久，却有人发现一个名叫“渔湾”的画家，比她早一个月前在个人博客发布的作品中，出现的蔷薇蝴蝶等元素，色彩、形态与构图都与她的高度相似。

“渔湾”在博客上陆续回应过几次这件事，表示那些作品都是自己的心血，绝对属于原创。对于与“蝴蝶”系列如此雷同，自己也感到很惊讶。但自己的作品是先在平台上首发，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且必要的情况下，不排除使用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益。

“渔湾”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由于确实存在时间先后的关系，因此徐佳月的作品被很多人认定为抄袭……

那时候，“渔湾”的身份是个谜，除了这个网名，对方在网上并没有留下其它真实信息。

但从“渔湾”这个名字的谐音，以及以往发布在博客中的照片风格，和在各个地方留下的踪迹里，能隐约感觉到另一个青年画家的影子。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徐佳月过世之后的数年间，对方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不论在现实还是网络中，也都再也没有一丝消息。

因此网友们通过种种迹象推测，“渔湾”很可能就是徐佳月的好友，王瑜的网名……

……

脚边的乔治汪汪叫了两声。

乔璐回神，忙把手里的零食给它，为避免引来别人的注意，她还是先下了楼。

虽然这一趟没有得到她预想的结果，但好在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本来她就没指望那么轻易就能拿到东西的。

之后，乔璐从芬姐那里旁敲侧击，得知三楼的那个房间确实是一间画室，且常年都是锁着的，从芬姐来到霍家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

芬姐告诉她，这间画室平时除了霍白倾之外，基本不让别人进，连家政来做卫生的时候，画室的门也不会打开，每回都是周嫂定期亲自进去打扫的。

霍白倾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去楼上画室呆着，但最近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了……

乔璐垂下眼睛，那也就是说，芬姐云姐她们也没有钥匙，只有周嫂和霍白倾那里才有。

于是接下来，她更加留意起霍白倾的日常习惯，在他房里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会下意识搜寻可能存有钥匙的角落。

*

昏昏欲睡的午后，霍白倾没有如往常去午睡，而是去了书房。

乔璐来霍家快一个星期了，他每天除了呆在健身房，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卧房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一踏进门口，就能闻到里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纸墨与松木香气。

装潢风格与他的卧室相似，灰调的墙面，红木书桌，厚实的羊毛地毯，简单而雅致。

书房里最显眼的要属那几乎快挨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柜了，上面分门别类，满满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另外引起乔璐注意的，是书桌上摆放着的一个大厦的建筑模型。

霍家是建筑师世家，霍白倾的爷爷和奶奶都是知名建筑师，他的爷爷霍延修曾是N大建筑研究院院长、教授，获得过国内建筑届最高荣誉奖。

霍延修长期从事城市规划领域的科研与教学工作，在建筑设计界有着十分崇高的威望。

霍白倾的父亲和叔叔后来也都相继成为了出色的建筑师。

霍白倾未来也是想要成为一名建筑师的吧，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发生意外的话，那该多好。

乔璐真心为他感到有些可惜。

霍白倾慢慢往书桌方向走去，走到模型旁边时，他伸出手，看似习惯性地轻轻触摸了一下，很短暂的停留，接着又走到书桌后面的窗户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乔璐却从中感觉出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

温柔，热爱，不舍，或许还掺杂着几分无奈。

他面对窗外又开始发呆，抿着薄唇，柔软的黑发遮住眼睛的阴影轮廓，整个人十分孤独而脆弱的样子。

他不说话，乔璐也不出声。

她默默环视着四周围，当视线掠过书柜上摆着的两个相框时，又倒退了回去。

是霍白倾小时候的照片。

其中一个相框里是霍白倾儿时与父母的合影。

她忍不住拿起来看。

他确实从小就是个很漂亮的男生，特别是那双温润乌黑的眼睛，澄彻而明亮，剔透瞳仁里仿佛倒映着一片被暴雨洗涤过的碧清天空。

他从小就不爱笑，镜头前正经百八的模样，和她记忆里那张英俊的严肃面孔逐渐重叠在了一起，令她的思绪不由变得飘渺……

待感知迟钝地察觉到身后靠近的呼吸时，乔璐转身，发现霍白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背后。

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加上她又在跑神，这么发懵地转过去，差点就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她手一抖，相框没拿稳，忽的就从掌心滑落。

乔璐惊呼一声，同时手忙脚乱地伸长胳膊去捞。

慌乱中，她不小心推搡了把面前的霍白倾，匆忙拽住他的时候，又因为自己重心不稳，俩人左摇右晃，连连后退，差点就跌个大马趴。

一通山路十八弯的挽救，所幸最后相框被她两只手牢牢护在了怀里，她和霍白倾也没有跌倒。

她沉浸在相框完好无损的庆幸中，几秒后，才发现霍白倾正被她惨兮兮地扑在书桌上。

……

他整个人被她垫在身下，距离过近，她能清楚看到他的皮肤真的是无血色的那种苍白，且一点瑕疵也没有。

感觉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脖颈，她心跳莫名漏半拍，大脑也短路了一瞬：“你……你没事吧？”

霍白倾面无表情：“你打算要这样压着我到什么时候？”

乔璐反应过来，一下子从他身上跳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显然对她的道歉不满意。

“你是女变态吗？”

“你怎么总爱占我的便宜？”

乔璐：？？？

什么跟什么？女变态？占便宜？总爱？

讲这话可就过分了哦！

她忽然想到上次自己不小心看到他洗完澡裸上身的事。

原来……

这人还挺记仇啊。

扶着霍白倾起来，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把相框放回原位后，乔璐清了清嗓子，决定为自己正名：“你知道我们系里有鼎鼎大名的四大绝色吗？”

霍白倾：？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无聊又莫名其妙的事？

乔璐骄傲地挺胸：“我就是其中之一。”

“……”霍白倾扬了扬眉尖，“你这是在暗示自己长的特别漂亮？”

“我只是在表达，我的美貌是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的，当然，我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只不过实事求是，我在我们系里人气可是很高的，走在路上也随时有人上来搭讪。”事也确实有这么个事，只不过乔璐用了稍微夸大的修辞手法。

反正霍白倾暂时看不到她的脸，她怎么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呢？”

“觊觎我美色的人一直都不在少数，各种系草学霸篮球队长什么的都不知被我拒绝过多少个了，所以，我没必要也不至于去占你的便宜，”乔璐着重强调，“更不可能是什么女变态！”

“哦，是吗。”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还是这种不屑的语气，欠揍得让人忍不住想打他。

乔璐咬牙哼哼两声。

看着霍白倾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乔璐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恢复了正经，眼睛又再次四处打量起来。

画室的钥匙会被他放在这里吗？

乔璐：开什么玩笑，人家可是超级无敌美少女，和女变态才不是一个品种！！！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