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间变局现

扶桑并没打算杀我,可他也没打算放了我。我的性命处在一种将死而未死的量子叠加态,随他一路走在回庄子的路上。

期间我好声好色地问过他究竟想做什么,扶桑的回答让人一头雾水,他说:“拿你的命,换一条更好玩的命。”

我问起心自在如何了,他阴恻恻地笑了,说,正要去换呢。

夜寒露重,山间的树叶频频打在我们身上,我赶路的速度几度慢下来,却被身后其他随从催着跟上他的步伐。

“扶桑公子,看来这事儿挺着急的?”我说着折断一枝比较直的树棍,当探路的手杖用。

“不该问的少打听。”扶桑说着,还颇为“好心”地搀扶我,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被他当成了某种筹码,我真差点脱口而出一声谢谢。

眼下没有其他脱身之法,我只能嘴遁:“扶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我的命也可能没那么值钱,万一你换不成呢?”

可怜我这张开了光的破嘴,不该多问这一句。

后山的路已经临近尽头,两旁的植被开阔了许多。没有了枝叶遮挡视野,能够清晰地看到不远处一块明亮通天之处,熊熊燃烧的火焰像的夜里的一块儿小太阳。

赫然是段家山庄一间阁楼的屋顶。

“靠。”

即便不是我家,我还是禁不住心疼这处阔气的宅院,连连咋舌。走这一会儿功夫,扶桑的老窝都被人烧了,不知是谁动的手。

白天远?这个名字刚一冒出来,即刻被我否决。他行事慈软,不像这种作风,何况他一直未进庄内,并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即便察觉异常,选择硬闯救人,以他的谋略,不会如此冒进。

不过,按照计划行事,白天远此刻必定在山庄附近,希望他们不要遇到什么危险。

“那群秃驴发现得够早啊……”扶桑面上仍旧镇定,只是说话的声音仿佛要将后槽牙咬碎,“我们走。”

随从像是预先演练过这种可能,掉头向另一条狭窄山路走去。此处实在陡峭,狭窄难行不说,一面还有几近垂直的山崖,故而我一开始压根没把这里当成一条路,下意识忽略了它。

这群侍从拿出随身的武器,劈砍碍事的荆棘,小径逐渐显露出陈旧的人迹。

这群人使用的正是那种螺纹匕首。我没有特意想过这一层,但因为近来见过太多,只看了少许就发觉了。

诧异之中,我再度看向扶桑。

他还在恶狠狠地盯着庄子,察觉到我的目光,侧目一瞥,怒极反笑,不冷不热道:“你不是问题挺多吗?现在就告诉你,那小子的命指定是换不成了,所以我打算带你走。”

这世上颠公挺多的,各有各的颠法。

“……行吧。”我说,“别扯我头发,我自己有脚,能动。”

前方开路的随从一共三人,我不会傻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间冒险跑路,听从他们的意思,和扶桑相伴跟在队末走了。

这一条路比外面看上去更荒芜,一踏进来,遮天蔽月的树木让光线几乎照不出三步。

队伍前方频频有人低声提醒:“小心有蛇。”此外就是闷声劈砍荆棘丛。

单调乏味的行路,让我有机会分神整理现在的情况。

事情开始向我想象力的边界之外迸发了。这群人配有螺纹刀,山庄后院修筑了一座结构完备的水牢,扶桑与案件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他的人为何跟踪一名长公主,又为何在本该轻易得手的时候,偏偏放过了我。还有北周使节遭遇“替换”的传闻。我想不清楚。

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除了白天远一队,还有第三方盯上了段家山庄?

肩头突然被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按住,扶桑像与多年相识的老友闲谈那般轻松自在地将下巴支在我肩头,语气却阴恻恻地:“你好像不是很害怕嘛。”

“怕什么?”我下意识接了一句,就见他一脸余味悠长的神情,后知后觉自己表现得有点儿过于淡定了。

林中风吹草动,狐啼鸟鸣,就连另外三名随从都有些怯意,互相提携,尚且要担心风吹草动。相比之下,我一个被挟持的姑且算人质的身份,显得过于泰然了。

扶桑言外有意地感叹:“山里的野兽变得多了。”

“啊……”我回过味来,找补道,“我家是山上猎户,所以知道春夏之交,山上野味最肥,猛禽凶兽有的吃喝,不容易伤人。”

扶桑抿唇瞧了我少许,似是嘲笑般地点破:“别装了。你这气度一点儿也不像乡下汉子。”

“喔。”我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我像城里汉子?”

他低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表情激起了我进一步蔓延的恶趣味。

我不无故意地揭穿他的自以为是:“那你可能看人还不够准。”他挑眉,我坦然说,“我哪里的汉子都不是。我是女人。”

扶桑却朗声笑了起来,直笑得前面四人都回头看他。他才慢慢收了气息,拍了拍我的脸:“所以才说你有意思。”

“你不信啊?我现在就想解个手,蹲那儿。”我比划着指向路边一簇灌木。

扶桑还沉浸在那种游戏人间的情绪之中,解下腰间绣带,一端绑在我的脖颈,一端握在手中。“去吧,我会让他们回避的。但你别想着跑。”说罢,他随意靠在最近的一处树干上,像是提醒我似的,扬了扬手里的链子。

虽然有点儿屈辱,但是也就在这片刻之间了。我安慰自己忽略多出来的牵引绳,趁着夜色蹲下,假借衣袍的遮掩从腿间抽出了不曾离身的短刃,藏在惯用手的袖子里。

扶桑太得意忘形,也许是他有十足的把握从局面中完美抽身。所以哪怕山庄失火,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热闹。

我对这种游戏人间的性格无感,但他刚好给了我脱身之机,或者说,让我的计划变得出奇地容易。

得知我是女人之后,扶桑倒也没表现得多么意外,等我起身之后,他一如既往的轻浮,纤弱的小臂比想象中有力,一下一下像拉扯纤绳那样,引着腰带将我的脖颈拽回他身边。

我站定之后,扶桑一手搭在我的肩头,正欲迈步,却发觉我仿佛粘在地上似的,身形一动不动。他疑惑地偏了下头:“不想走?由不得你,我们今夜出城。”

我盯着前方黑暗的队伍里,一轮模糊的人形:“我解决一个,你打剩下三人,不成问题吧?”

乔何点了点头,手起刀落,已经有一人缓缓倒下。

战斗是最好的破冰方式,建议每一个想交朋友的人都试一下。比如我和扶桑,几个时辰前还是仇人,嫌疑犯和探子,现在已经好得打成一片。

多数时间是扶桑被我压着打。他毕竟还在少年,而我已经是成年女子,十来岁的阶段,差一岁体质都是天差地别。

“你这女人心够脏的,到现在还留了后路啊。亏我当初对你心慈手软。”扶桑全然是事后诸葛亮,碰了灰才开始后悔。

“不需要你手软,我的底气是自己给的。”

乔何是我的贴身侍卫,顾名思义,自然是如影随形,不曾有例外。自从上山起,他就一直隐蔽跟随在我们百米附近,时刻保证掌握我的动向,没有指示不得出面。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身入水牢,我仍不见紧迫。因为我知道在我查案时,这座山上有一名自由如野人的侍卫在餐风露宿喝露水——一想到这一点,别说担忧害怕,我能够忍住不笑已经算好。

“你养了一把好刀。”扶桑哂笑一声,猛地一歪头,如果不是我的刀擦着他的脸颊险险划过,他这幅样子还真有点儿玩世不恭的气度。

“我知道了,你是邺城那位长公主?你的部下很忠心,只可惜,你不够聪明。以强胜强,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都气乐了,“输都输了,还装什么。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翻的盘,一手好牌被你打得稀烂。”

在水牢见到段择那一刻,我有一刹那的错愕,此处势力几乎都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扶桑架空了。但仔细想想,整个山庄漏洞百出,像一盘锐利但容易推翻的棋局。

扶桑是车,最盛气凌人,最难用力。

被戳中肺管子,扶桑明显哽咽了一下。我抓住机会踢在他的膝窝,趁着跪地倒下的空隙,上前反剪住他双臂,就是腾不出一只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了,不得不忍受他的无限叫骂。

“到头来,你最后的杀招居然就是靠着这么低级的方式取胜?为人不耻,我鄙视你。”

“杀招不必出其不意,管用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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