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没别的事，那就可以走了。我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时间跟你说太多。”苏婉清淡漠回道。

“好了，好了，还生气吗？此前不过同你吵几句嘴，你便这么不肯原谅我。我那时还不都是说得气话。你晚上要是有空，可以到书房来陪我一起看看书。你往常不是最喜欢这样了？”

苏婉清有些意外齐裕说话竟会有这么软的时候，转念一想，这还是因为有求于她。一个齐裕已经够让人烦的了，再多一家子来，估计更是扰人清闲。她揉了揉手腕，看着齐裕道：“我还要看账目，没时间过来。你说的事，我会尽快跟管家提的。”说完埋头算账。

齐裕自觉没趣，悻悻然走了。会试的日子近在眼前，齐裕不再出现也是正常，苏婉清越发忧心忡忡，连苏明澈都发现了不对。苏明澈道：“你是不是担忧齐裕那边？”

毕竟苏婉清对他要死要活的痴恋，苏明澈都是看在过眼里的。如今又正逢会试将近，苏婉清的状态异常，也说得过去。“不是，我是觉得困惑越来越多。你说，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全部命运，且命不久矣，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改变自己命数。她该不该放弃挣扎？”

苏明澈虽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却觉得她的想法过于消极。他道：“提前知道了命运，必定是有办法可以改变的。如果一味纠结结果，放弃抵抗，那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这么战战兢兢地活着呢，没意思。我们相信算命的，但是同一年同一天同一时辰出生的人那么多，命运千差万别。我觉得一定是有个变数是我们不知道不了解的，只要找出那个变数，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是吗？那如果谁都找不到那个变数呢？”

苏明澈沉默了。

齐裕消停了几天，这日直接找到苏婉清开门见山道：“上次同你说的事，如何了？”

“你家人那件事？倒不必重新买，苏家在城南有个不小的庭院，环境好，做点小生意也方便得很。他们若是来了，我找人打扫了，直接入住就可以了。看着有什么要添置的，你仍旧照了之前的样子，写张条子与我，交管家过目后，找了库房取。”苏婉清还算厚道，把事情都安排清楚了。

齐裕却不满意，道：“城南？城南那么远，若要走动却也不方便。不若支些钱置办一个他们自己喜欢又离苏府近的宅院，岂不是两全其美？”

“齐裕，有些事情，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自认为已经安排妥贴了，你若是觉得不好，也可以。你自己出钱去置办便是了，我不会干涉。”

“我置办？苏家的钱都握在你手里，我用什么置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起来，明明是一件小事，非要翻来覆去的吵，真不知道你平日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也知道苏家的钱在我手里，这钱姓苏，不姓齐。这些年，我苏家哪里亏欠过你一分？”

两人眼看着要爆发争吵了，不想苏明澈却打外面进来了。他先看了两人一眼，拱手对苏婉清行了个礼，道：“小姐，门外有位自称是姑爷妹妹的人求见。我正想着过来通报一声，没想到姑爷也在。”

“你妹妹已经来了？”苏婉清挑眉道。

“来了，也是刚到其实。我想着你忙就先没同你说。”

苏婉清想了想，道：“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你妹妹怎么一个人来的？今天也晚了，要不然让她先住下，明日再送去城南那边？”

齐裕道：“不必了，我找客栈让她住下。她可能是先到了，你不喜欢的话她也不必进府，我直接出去见她。”

他说得很急。苏明澈冲着苏婉清摇摇头，道：“姑爷，既然是您妹妹，万没有怠慢的道理，我已经让人请进来了。看这样子应当是快到这边了，饭菜我已经安排下去。”

齐裕急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了？婉清不喜欢，我这就带她出去。”

话未落音，几人已经到跟前了。齐裕的妹妹穿得簇新，走到两个婆子前面，看见齐裕了脆生生喊了一声“大哥”，小跑到了众人跟前。对着苏婉清倒有些不自然道：“大嫂好。”说完便撇开目光去跟齐裕说话。苏婉清道：“也别站着了，厨房安排下了饭菜，今日便为你接风洗尘吧。咱们一同去饭厅，管家你也别走了，跟着我们一起用饭吧。”

“这样不好吧？”齐裕发出疑问。苏婉清立刻道：“管家在我心中是犹如兄长一般的，今日既是家宴，他自然也应当在。”

那边齐裕的妹妹，齐灵已经连连道：“好，我看挺好的。”

她对着苏婉清这个嫂子不太热情，对着苏明澈倒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视线时不时飘到苏明澈身上，含羞带怯。齐裕咽下喉头的话，几人上了饭桌。苏明澈挨着苏婉清坐下，苏婉清另外一边坐着齐裕，远远隔开了齐灵。鸡汤一上来，齐裕便先替齐灵先舀了一碗汤。苏婉清饶有兴趣看着这兄妹情深。余光瞥到有人放了一碗汤在她面前，苏婉清看过去才知道是苏明澈替她舀了一碗，见她看过去，温声道：“喝吧，你也有。”

苏婉清虽不是那个意思，但心里有些感动，接过来喝了一口。却听见齐灵说道：“嫂子，我听说你喜欢我大哥喜欢得不得了？”

若是以前的苏婉清肯定是高高兴兴应下来。但现在的苏婉清本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听出她这话别有意味，道：“是吗，你听谁说的？”

“就听别人说的啊。说你为了嫁给我大哥要死要活的，还答应我哥等他登科后才圆房呢。我当时听了就觉得好好笑啊。不过我大哥这么优秀的人，哪家的女孩子见了都是舍不得放手的。将来再得了功名，谁嫁给他不就是官家太太了么？按理说，大嫂你的商贾身份还低了些。”齐灵说道。

气氛有些凝固。苏明澈重重将筷子一放，道：“姑爷的妹妹，说话竟然这么无礼的？”

齐灵被唬了一跳，闭口不言了。苏婉清却冲着苏明澈眨了眨眼睛，转头对齐灵说道：“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的。管家说话直率，你别介意。用过饭就在府上先住下，我给你们安排了一处院子，明日再过去瞧瞧。”

齐灵见她妥协，丝毫没什么气势，下巴更是扬起，道：“大嫂知道就好。”

用过饭，齐灵跟在苏婉清身后，说要同她说会儿话。苏婉清欣然一笑，道：“好啊，我身边就缺一个说话的人，你能陪着我说说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齐裕要去看书，临近会试，他越发用功了。走之前再三叮嘱齐灵，道：“同你嫂子好好说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好掂量一下再出口。”

“哦。我知道了。”

苏明澈随后也离开了。苏婉清带了齐灵进到自己房间。齐灵最感兴趣的还是梳妆台，打量了一番，道：“大嫂，你可真会享受。这铜镜照的太清晰了。还有这些首饰，你的首饰怎么这么多啊？”

苏婉清顺手打开几层首饰盒，里面装着的碧玉珍珠金银钗环，应有尽有。她挑了一支缀着珍珠的替齐灵戴上，道：“你喜欢就送你一些。年轻女孩子，正当时候，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齐灵乐得合不拢嘴，脸上还端着，道：“怎么能要大嫂这么贵重的物件呢？”

“收下吧。你是齐裕的妹妹，送你也是应当的。”

齐灵美滋滋地笑开了花，但心中对苏婉清还是不屑的，道：“看来传言是真，大嫂果然爱我大哥若狂。对了，大嫂，今日坐在你旁边的那位，他叫什么名字？是你们府上的下人？”

苏婉清道：“好端端地打听他做什么？”

“大嫂说他犹如你的兄长，又是什么关系？”

苏婉清道：“怎么？看上他了？”心里暗笑，又道：“我听你大哥说，这回你们上京来，也是为了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却为何只有你一人来了？娘和弟弟他们呢？”

齐灵到底年纪小，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的，道：“大嫂别取笑我了。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娘亲她们也到了，只是没来得及登门。我此前怕大嫂不好相处，总是有些顾虑，如今看来大嫂这么温柔和善，我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是啊。娘和弟弟他们早就来了？那现今住在何处？”苏婉清道：“咱们是一家人，原本就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的，你尽管说便是了。你大哥肯定没同你说，他在这府上才是当家作主的人。最近要不是会试将近，怕他身子不好，我本打算给他讨一房妾室入门的。我是没同你大哥圆房，但他血气方刚的，怎么熬得住。所以我想着先安排人伺候着罢，但是得要他喜欢的就不那么容易找到了。”

“怎么没有？那河边柳树下的月儿姐姐不就是最合适的！”齐灵脱口而出。见苏婉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随即捂住嘴巴，道：“大嫂，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婉清面带笑容，道：“柳姑娘我也是认识的，原先起过这个念头，就是不知道相公的意向。如今看来，是很合适的。”

“正是啊。大嫂，其实我们来了几日了，一直住在月儿姐姐那边。大哥说是怕你不喜，不愿让我们入府。月儿姐姐是个最最温柔不过的人了，若是迎进来，你们必能相处和睦，比迎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进来不知好多少倍呢。她又是个最细心的人，事事周到妥帖。更要紧的是，大哥对她是喜欢的。我知道大嫂对大哥爱极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去讨好大哥。大嫂的思路倒是对了，倒不如以退为进，大哥见大嫂不妒不怨，必定会领大嫂这份情的。”齐灵说道。

想来这段日子发生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苏婉清心中想道。但显然这两人已经走到了一起，也不需要她再多费心思了。齐灵还要再追问苏明澈的事，苏婉清唬道：“他脾气最是不阿好，你方才也看见了。空有一副好皮囊，但动辄发怒，实在是不推荐。”

齐灵有些失落，又不好再问太多。苏婉清便叫了人来送她去住处。齐灵才走出院子，苏明澈就打屋外走了进来。见苏婉清皱眉沉思，他敲了敲门板，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怎么就叫乱七八糟了？你当只有你的是正经事，别人的事都是乱七八糟不成？”苏婉清站起来，说道。但对着苏明澈，心里还是很亲近的。她让他坐下，道：“我看这个齐灵对你挺有意思的，你这么凶，都把人家给吓坏了。”

“难道不是你在背后编排我？我明明听见人家再三打听我，你倒尽说我坏话了。难怪你要留她下来，变聪明了。”

“是啊，我估摸着齐裕早就跟柳月儿在一起了，如今这想着法子向我要钱置办宅子，怕是另外有想法。现在他手头紧，不比以前支取银子随意方便，不怪想出这些理由来。”苏婉清道。

苏明澈微微一笑，道：“伤心了？”

“是啊，我太伤心了，伤心得不得了。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待会试后我就与他和离了。至于他爱和什么柳月儿之流在一起，便随他了。”苏婉清这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细节等着后面完善，此刻只想休息一下。

“我们去游湖吧，我请客。”苏婉清大方说道。

苏明澈遵命。

京城的湖光月色，这会儿不是最美的时候，到了秋季，满船清辉，自然是美不胜收。但春天万物复苏的景象也不差，便是夜晚看不着，那随着月色飘过来的阵阵花香，也很是怡人。两人寻了一艘小船坐下，吃着河边特有的点心，听着喧闹声，很是轻松。

“我以为你会很难过。”苏明澈道。

“你希望我很难过？这段时间我看开了许多，齐裕不喜欢我，我何必追着他跑。我苏婉清有这么多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非要找他？依我看，你长得比他秀色可餐多了。若是追着跑，我也追着你跑。”苏婉清跟苏明澈关系亲近了，说话便也大大咧咧起来。见苏明澈眉头微扬，一双澄澈的眸子望着她，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她笑嘻嘻伸出手指抬起苏明澈的下巴，道：“你这小白脸，长得甚是好看。快给大爷笑一个。”

苏明澈不躲，嘴角弧度上扬，渐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爷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头如捣蒜，手指却如同被烫了一般抽回。

苏明澈的笑容更甚。他就势依靠在船身上，道：“和离以后，有什么打算？”

漫天星光，随着岸边穿上的灯光一起，在湖面上铺开，晶莹数点，繁华无限。

“打算么？我想出去走走，这么久了，还来不及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若是死了，岂不是白来一遭。”

“还有呢？”

“还有啊，想吃很多好吃的。苏家酒楼的菜色我都还没尝完，一定要每个都尝一遍。还有京城的点心铺子，都要光顾一遍。”

“还有呢？”

“苏明澈，你是个复读机吗？哪里有那么多还有还有的问题，我都来不及想。还有就是，都顺其自然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开开心心最重要。”

苏明澈探身向前，几乎与苏婉清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慢声道：“我是说，以后还打算成亲吗？”

苏婉清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