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不知自己呆愣了多久，他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撼。

停摆的思维慢慢重启，突然回神却是因为本不该有的窸窣声。

刚才就观察过，这方地界除了自己应该没有活物了，可是现在，尸山上除了流动的血水声，居然还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

脑子里倒是没转到“鬼”那方面去，乾城听着动静，往尸山侧边飞去。

就见堆叠着的尸体下，有一具面上的尸体慢慢“抬”起上半身。

乾城瞪大眼睛，再靠近了点。

那具尸体“动了动”，翻过身去。

乾城无声等待，终于，一只手......不，一只爪子从刚才那具尸体下方的缝隙间伸了出来。

“......”乾城继续沉默，看那只与人类相近却只有三根手指的爪子在空中抓了抓。

对方似乎在试探，乾城听到尸堆下传来闷哼声，大约是确认了安全，正在使劲往上爬。

他再靠近了点观察，终于，一颗黄色的脑袋从尸堆中冒了出来。

对方才钻出头就开始大喘气，乾城停留在他正上方，对方一时未注意到。

乾城有些兴奋，原因无他，这是个人......吧，或许。

他安安静静看着，尸堆下方钻出的“人”也休息够了，左右看了看，忽然爆出句粗口。

“干！”

是很怪异的音调，并不是中文，乾城应该听不懂，可是他听懂了。

“嘘~”骂完之后又长出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

乾城凝目，这个“人”头顶稀疏黄毛，额头有凸起，脑袋还很尖。

哼哼唧唧的，黄毛人终于从尸堆中爬了出来，狼狈坐下。

乾城一声不吭，没两分钟，黄毛人突然开始呜咽。

“......”刚想寻个合适时机开口的乾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继续哭了两分钟，黄毛人抬起爪子擦了擦脸，作势要起身。

乾城终于降低了些高度。

一大一小，猝不及防，两双红眸就这么对上了。

“......”黄毛人眨巴眼。

乾城瞳孔微眯。

黄毛人再眨眼。

乾城想要露出笑容，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做的到，“你......”

“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响起，压根不给乾城开口的机会。

黄毛人动作夸张的往后退，身后是堆叠的尸体，他理所当然的摔了下去。

乾城体贴跟上去，看对方连滚了三滚后止住身形。

“你你你！”黄毛人的眼睛很小深嵌在长脸上，这会因为恐惧，黄色的嘴唇张得极大。

乾城礼貌笑笑，黑色云雾上五官扭曲移位，看着格外恐怖。

黄毛人才擦干的眼泪再次往下掉，苍白着脸求饶，“别杀我，别杀我，求求您别杀我。”

“我......”乾城意识到自己的语调也不太对，他吐出口的并不是上辈子使用的语言，虽然陌生却用的格外自然，“不杀你。”

黄毛人倒是还想跑，只是这会面对面感受仔细了，他知道自己跑不了。

“这是......哪？”倒不是讲话不顺畅才要卡顿，乾城好奇自己这种陌生的语调，才说两个字便停下来听了听。

“这......”黄毛人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身前飘浮的不是除魔联军的人，他停止了颤抖，“黑......黑森林。”

“黑森林？”乾城环顾左右。

黄毛人恭敬跪好，点头重复道：“黑森林。”他很识趣，没有问身前这位魔息恐怖的大人从哪来。

“黑森林在哪？”乾城想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黄毛人老老实实回答，“黑森林就是黑森林。”

“......”移回目光，乾城重新看向对方。

因为他的注视，黄毛人战战兢兢伏身到地。

乾城蹙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清楚。

眼前跪着的这家伙其实不算是人类，只是身形有些像，乾城盯着他撑在地上的两只手看，和人类的五根手指不同，对方两只手掌上分别只有三根手指，且比起人类手指的长度，每一根都长了一半。

脑袋倒是和人类相像，就是有些“畸形”，且嘴唇的颜色是黄的，还有......最不像人的地方还是腿。

视线从小腿位置往下移，乾城发现这黄毛人没有脚掌，细瘦小腿下只有两根形成夹角的脚趾，趾间有短蹼相连，有趾甲，和嘴唇的颜色一样。

黄毛人被他看的心底发凉，小心翼翼道：“您，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想跑，天知道他有多想离开这里，比起身下的尸山，身前飘浮着的大人散发出的魔息也很让他受煎熬。

“你叫什么名字？”乾城调整语气，尽量表现的和善。

“肯......恩。”

“肯恩啊，”乾城停顿了下，还是直接道：“你是什么东西啊？”

他想问什么物种，又怕对方听不懂物种二字。

“小，小人是魔人。”肯恩感到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魔人？”

理解错他的意思，肯恩进行补充道：“鸵鸟人。”

乾城视线再次转向他的脚，鸵鸟？像！

“这里......”黑色云雾移动，乾城看向尸山，“怎么回事？”

肯恩脸色变了，回忆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屠杀，他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前几天其实就已经苏醒了，因为心中恐惧所以一直在尸山里装死，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勇气钻出来，和他想的一样，除魔联军已经离开了。

“是那些该死的人类还有精灵做的......”

人类......

“精灵？”

“是，人类和精灵们，巨人和矮人们组成的联军，他们进入黑森林就开始屠杀魔物找寻魔族，我想往深处跑的，可还是跟马伦一起被追到了，马伦和他的伴侣......”肯恩露出伤心表情，泣道：“都被杀死了。”

人类暂且不提，乾城捕捉到的重要字眼有“精灵”，“巨人”，“矮人”，他们组成联军？

魔族，魔人......

前世看多了漫画，乾城有了想法，他看向身下的尸山，“这些，又是什么？”

不明生物？或许有别的名字。

“魔物啊。”肯恩的伤心被打断，实在是乾城的问题太奇怪了。

“那你为什么是魔人？”难道仅仅因为长得像是人？

“肯恩生下来就是魔人啊！”肯恩更奇怪了。

乾城默了下，“他们，我是说人类和精灵他们，为什么要屠杀魔物和魔人？”

肯恩这会连恐惧都消散了，理所应当道：“他们就是会杀我们啊，人类每隔几年就会派出军队和佣兵闯入黑森林来杀我们。”

“所以这次也是？”乾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怕是不妙。

“这次不是，”肯恩将自己从其他魔族那儿听来的消息说出，“这次的四族联军是进来找新魔王的，他们是要杀新魔王顺便才杀死我们。”

顺便？顺便杀出这么个尸山血海？

乾城默了下，又问出个奇怪问题，“我是什么？”

“大人啊。”

感觉到这魔人的脑子不太好用，乾城提醒道：“我是魔人吗？”

刚刚没听错的话，这魔人几次用了“我们”这个词。

“您......”肯恩不确定了，身前这位大人魔息虽恐怖却还未修出人形，“不像人，但是会说人话，是魔人......吧？”

他说的并不肯定。

乾城想了想自己如今的造型，觉得自己不是魔人也得是魔物，于是又问：“魔物会变成魔人吗？”

“只要拥有一定智慧，年岁久了就可以修成人形。”

“你呢？”乾城好奇这鸵鸟人多大了。

“肯恩生下来就是魔人，因为肯恩的爸妈是魔人。”

想要马上找到人类的想法淡了些，乾城问重点，“新魔王......”虽然他也不知道新魔王是什么鬼东西，“找到了吗？”

“已经被杀死了。”否则联军不会离开黑森林的。

“我在林中看到过很多动物，”乾城往后飘了点，示意肯恩站起来，“它们是魔物吗？”

“黑森林中居住着很多魔物，但也有普通的动物啊。”

“怎么分辨？”乾城很庆幸在这遇上个活口，他有太多需要了解的常识了。

“魔物和魔人身上都带有魔息的。”

“魔息？”大约是气息一类的吧，乾城扭动云雾，像在自我观察，“我身上有吗？”

“您？”肯恩猛点头，“可太有了！”

“能看到？”气息是能够看到的吗？

“能感受到，”肯恩斗胆道：“您感受不到吗？”

感受？乾城眯起眼，尝试去感受。

别说，要这么看的话，这黄毛魔人身上......好似是有一圈黑色的辉光环绕着，刚才大约是因为这处天地昏暗，他一时没有注意到？

那自己身上呢？漆黑黑一团，就算有，怕也很难分辨吧。

“大人您......”肯恩露出困惑神情，“身上的魔息好奇怪。”

“奇怪什么？”云雾转了圈，乾城想方便对方看仔细。

“魔息超级强大，但是，”肯恩迟疑道：“时有时无。”

若非如此，他在这位大人面前怕是坚持不了这么久。

时有时无？什么意思？

不需要他问，肯恩马上道：“就是前一秒还很浓厚，后一秒突然就不见了。”

“为什么？”乾城不解。

黄毛魔人摇头。

难道和自己时有卡顿的意识有关？乾城猜想着。

肯恩久等不见他再开口，试探道：“大人，小，小人可以离开了吗？”

此处秽气厚的连他这个魔人都感觉到不舒服。

乾城点头，云雾动了动。

看肯恩还小心翼翼候着，乾城于是开口，“去吧。”

肯恩如蒙大赦，马上就从尸山上爬下，回身对还停留在上头的乾城恭敬弯腰。

才离开尸山范围，肯恩险些站不住，之前因为秽气遮盖，他甚至没能感受到强大魔息带来的威压，这会离着一定距离再望去，尸山上小小的黑色云雾散发出的强大魔息，居然快要冲淡上方秽气形成的成片阴云。

这一刻，脑子迟钝如肯恩，隐隐生出个恐怖万分的想法。

上头的这位不会就是......不不不！不可能的！新魔王已经死了，已经被四族联军杀死了。

可是这位......

甩了甩脑袋，肯恩如身后有夺命猛兽追赶般，猛的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