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为什么?

乍然收到来自好友的告白,杜乐丹也同杜乐莹一般疑惑。昨天她们还挽着手去逛街,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到今日,友谊突然变质成爱意了?更要紧的是,杜乐丹从好友的表白中窥探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她从来不知,女孩子也可以喜欢女孩子。

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滋生,从胸腔穿刺而出,攀着肢体,狠狠地扎进大脑,如同迎春生长的植物,嫩绿疯狂壮大,将杜乐丹束缚其中。

杜乐丹如遭雷击,喃喃自语,我完了。

好友误以为杜乐丹是因为她的告白而震惊不已,不安地捏紧手臂,勉强撑起笑容:“是不是吓着你了?对不起……”

“乐丹,回家了。”杜乐莹从转角处拐进来,喊道。

杜乐丹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两步,愣了半晌,才想起回话,边说知道了边向杜乐莹走去,擦过好友的肩膀时,匆匆说了句:“抱歉。”道歉意同拒绝。

杜乐丹后来回想好友颓丧之态,忍不住自嘲,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拒人者终被人拒。她对这位曾经的挚友,心中是怀着愧疚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拒绝了她的爱意。

杜乐丹的表白以她摔门而去的情景为终点,走向落幕,她和杜乐莹的关系也一下子降到冰点。

两人互相躲着,碰到了要么不讲话,要么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全由杜乐丹单方面输出,杜乐莹只是眼神复杂地瞅着妹妹。

杜乐丹不忿得很,偏偏杜乐莹是个闷葫芦,过去时而还能有来有往,自从杜乐丹剖白心意之后,杜乐莹再不还嘴,俨然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像在偿还她的亏欠。

可她欠了什么呢?禁不住细想的结果令杜乐丹更是不满,一腔怒火终是蔓延到了无辜者身上。

人的情感通常都是覆水难收。好友虽与杜乐丹断了往来,但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关注杜乐丹的一举一动,又因旁观者清,这一观察,倒让她从杜乐丹与杜乐莹的冷战中咂摸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乐丹,你是不是,喜欢你姐姐?”

这番直截了当、一语中的的询问让杜乐丹炸了毛。

如果说杜乐莹是循规蹈矩的三好学生,那么杜乐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她以获得他人的爱慕为荣,可再胆大,她也想不出同性相恋这事来。假若好友没有向她表白,她就不会察觉到自己对杜乐莹的晦暗心思,假如她没有察觉,她就不会因一时冲动而告诉杜乐莹她的心意,那么她和杜乐莹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般地步。

这显然是迁怒。杜乐丹做事一向只看心情。

“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恶心!”话刚出口,杜乐丹就后悔了,但她什么也没做,目送好友带着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开。

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替杜乐莹骂了她没骂的话而已。好友当日的颓丧尽数传染给了杜乐丹。**辣的太阳照在她身上,硬是蒸发掉一场泪。

冷战持续了好几年。

没有杜乐丹妨碍,杜乐莹久违地交了一个朋友,新朋友名叫莉莉,两人因同被孤立而结识,后发展为闺蜜。

杜乐丹在校内的风评渐差,交的男朋友一个接一个,老师找家长的频率直线上升。杜爸杜妈为此苦恼不已,想管却无从管起。杜乐丹骨子里藏着一股疯劲,发作起来谁都拉不住。

在杜乐莹上大三那年,杜乐丹出了事。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男女交往难免出意外,杜乐丹怀孕了,男学生不过十八岁,哪能担得起责任,杜爸杜妈也不可能把女儿交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只能带着杜乐丹去堕胎。

杜乐莹匆匆赶回,进到房间,杜乐丹正坐在窗沿上,头往外探。

“乐丹!”

杜乐莹紧搂着杜乐丹,把人拉回来,后倒在床上,好半晌没分开。

杜乐丹把脸贴在姐姐胸口,不同于杜乐莹的紧张,她甚至有心情一下一下数着姐姐明显急促的心跳声,吃吃地笑,还把头探到杜乐莹颈窝,深嗅一口,说:“杜乐莹,你擦什么了?挺香的。”

杜乐莹身形一僵,迅速推开杜乐丹,暗自腹诽:“果然是小疯子。”

杜乐丹并不在意杜乐莹的态度,懒懒靠着枕头,话锋一转:“姐,是你毁了我。”

室内盎然的夏意被悉数抽去,言语化成冰刀,刮过杜乐莹耳际,伤口不深,却流血不止。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杜乐莹想回嘴,瞧见杜乐丹萎靡不振的样子,又哑了声。

房里静谧一片。楼下超市仍有人进进出出,时不时传来客人与杜妈交谈的声音,杜爸出门送货去了。

杜乐丹单手撑住下巴,漫不经心地听着,思绪却尾随这相似的情景,飘回表白那天。

杜乐莹也是,她下意识往床的一隅挪去,离杜乐丹远了点。

杜乐丹嗤了一声,问:“你这么怕我?”

杜乐莹不语。

“我喜欢你,所以你怕我?”

“你是我妹妹。”

“如果不是呢?”

杜乐莹不答,浑身散发着抗拒。杜乐丹见此,彻底没了追问的心思。

姐妹俩不再交流,各自坐在床头床尾。

附近有人用功放播歌,响亮的歌声顺着窗子钻进屋子里。

杜乐丹拿手敲打窗面,嘴里跟着哼哼,调子跑得没边了,本人丝毫没留意,她的心思在别处,眼角余光不时觑向杜乐莹。

杜乐莹上大学这几年变化可真大,人变漂亮了,画着淡妆,穿上裙子,像个大姑娘了,不再是过去那棵长在小路边无人问津的野草。

杜乐莹的花季来得迟,但终归来了,而自己的花季日渐逝去。杜乐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没有杜乐丹的杜乐莹,过得越来越好。大概是宿命,她们注定无法和谐共存,这一点,在她出生之际,已经露出端倪。

睐了一眼,又一眼,恍惚间,杜乐丹眼前似乎出现一条长河,横在她们中间。几年前生出的小溪日夜奔流至今,河床早已泛滥,将曾经亲近到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分别隔在对岸。

杜乐莹始终垂眸,看不清神情。

闷热的夏风柔柔拂过,泛着几分悲凉。

事情闹成这样,流言四起,杜乐丹没法正常上学,她寻思自己那点分数,怎么算都够不上大学,干脆辍学离校,一门心思扑在相亲上,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还真让她相中了一个条件还行、人也还行的男人,认识几个月,很快定下婚约。

婚礼当天,杜乐丹活像一只花蝴蝶,在席间来回打转,该她喝的该新郎喝的,统统进了她肚子里,客人连声夸赞新娘豪爽,亲人倒忍不住心疼。杜乐莹看不下去,主动提出扶杜乐丹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杜乐丹乖乖倒在杜乐莹肩头,迈出和姐姐同频的步伐,一脚一脚往里走,方才她也是这般走向新郎的。她无声地笑着,再看这身龙凤褂,一时觉得顺眼许多。

这些心思,杜乐莹一概不知,她只觉得心头发堵。

杜乐丹瘫在床中央,两眼合上,似快要睡过去。

卧室里的布置,无一不显喜庆,铺天盖地的红跳进杜乐莹眼眶,映着杜乐丹神识不清的样子,看上去像杜乐丹身下正汩汩地淌着血。

杜乐莹晃了晃脑袋,甩掉不合时宜的念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新婚快乐。”

先前的好心情霎时消散,杜乐丹把脸埋进被窝,闷闷地应声:“嗯。”

祝愿里边掺了多少水分,彼此心知肚明。

今日过后,新嫁娘变作人妇,少女时期的怀春,便作不得数了。她们之间,也算有所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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