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故国故人

次日一早,传舍再迎旧客。

“轩公子的意思是,北桓不能出质王室,最多只能归还我国公主?”上官陵平静地发问,一双明眸却只凝视着窗外新开的腊梅,柔嫩鸭黄碎嵌在纱窗上,仿若画师的细毫巧点而成。

从这个角度,轩平看不太清她的眼神,因而只能观察着她半侧的脸庞,试图摸索出她心底的喜怒。可惜他凝目细察了半晌,到底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正面回应:“的确如此。上官大人意下如何?”

上官陵“呵”地一声轻笑:“轩公子真是打的好主意!用我国公主做贵国信誉的抵押,就算将来出尔反尔,北桓依旧一分损失也没有。好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大人误会了。”轩平道,“北桓绝非打算逃避责任,只是实在没有可以出质的人选。太子殿下乃代政储君;玄晞王子是王后唯一骨肉,宫中必不能同意;千机公主是殿下唯一亲妹,实在难舍天伦。请大人千万体谅。”

“太子的天伦是天伦,难道别人的就不是?我昭国可以出质公主,为何北桓就不能?”

“大人这话说得。”轩平笑道,“送还公主,正是为了成全贵国的天伦。太子殿下推己及人,想起贵国公主在此,昭王也必定时常挂念。因而决定送还,大家各退一步,各全天伦,岂不两全其美?”

“轩公子还真是随机应变。”上官陵转过脸来直视着他,含着几分说不清是赞赏还是可气的笑意:“分明是贵国太子舍不得自己手足,一经公子的嘴,倒成了体谅我王?”

面对她直白的揭露,轩平却也毫无尴尬之色,坦然道:“一件事未必只能有一个动机。殿下的确舍不得自己手足,但方才所言也非在下故意诓骗,先贤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推己及人也是人之常情。大人何必计较于此呢?”

“至于说北桓出尔反尔毫无代价,那归还公主后,昭国若出尔反尔也是毫无代价。”轩平笑笑,“双边出质的意义也只在于保持公平。我想以上官大人的品性,应当不至于为了出口气而强人所难吧?”

上官陵手抚茶盏,目睫微垂,沉吟半晌不语。

“也罢。”她幽沉一叹,抬眸望向轩平,“就如太子殿下所愿,北桓不必出质,改为归还我国公主。”

“好。”轩平见她同意,心内大为松快,笑容也显得格外真诚起来,“我这就回禀殿下。另外既然涉及贵国公主,也要通知一下两位公主,便请大人明日移步东宫,一道签订文约。”

上官陵视线蓦然一顿:“稍等。”

“嗯?”

“怎么会有两位公主?”上官陵面色不动,看着轩平的眼神却有些深深。

“哦,是这样。殿下返成洛前,曾在容州救下贵国小公主沈安颀,她好像是被什么人拐带到这里的。”

“原来如此。”上官陵稍点了一下头,“那就有劳轩公子了。”想了想起身一礼:“请代我谢过太子殿下。”

轩平愣了愣,下一瞬明白过来是说沈安颀的事,遂眯眼一笑:“大人客气。”

送走轩平,上官陵不知怎么总有些心绪不宁,独坐厅中出了好一会儿神,起身徘徊了几步,仍觉心底不定。她端起桌上残茶怔看了片刻,信手泼在一旁的花盆里,唤来副使交代了几句,便独自离开了传舍。

穿行在长街市集中,两旁是连绵延望的酒坊歌肆,贩夫商女往来其间,络绎不绝。许是因为驱赶了流民,街道比她上次来时空旷了一些,朔风穿巷而来,仿佛犹带着旧帝京的威严壮烈。她在茶楼上坐下,临窗的位置,正可俯瞰王城一隅之景。

成洛于她是陌生的。

虽然前生夭亡时年岁尚幼,却也记得北桓的王都并非洛州。那座被弃的都城,现今是否已寥落为丘墟?就如她上世的远景,依稀难辨于记忆。

她默然望着这似曾相识的繁华,微微的恍惚,有那么一刹,似若不知今岁何岁,今日何日。

生死笼中无真身,都是前尘。枯荣海里忘形骸,寸心安在?三途一转,万事皆非,百载清梦,瞬眼而空。只是为何,却还托生于此世界间?还携着这抹不去的识印?

细密的眼睫轻闭了闭,她收回神思,不再去想那些遥远的故梦。琥珀既成,何须追忆旧松?不问过去将来,她现在只是上官陵,昭国的上官陵。

昭国。她想起自己此来的使命。昭王给她的指令是密授的,就连副使也对这次出使的真正目的一无所知。她细细回想着数日来发生过的一切,每一步都在她预期之内,并无差错,即便以成玄策的多疑和轩平的精细,眼下也不会对“送归公主”产生多余的顾虑或遐思。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异样呢?

虽说沈安颀在北桓的事出乎她的意料,但也并未对大局产生影响,不过是走的时候多带一个人而已,对她而言不存在任何问题。是自己太多心了么?上官陵缓饮着茶水,慢慢将心情展平。

茶楼里咿咿呀呀,是歌者的胡琴。弹唱的仍是帝王将相的悲欢,才子佳人的离合,民间万姓百听不厌的词曲。

暝色入楼,天将暮。

“这么巧?你也在这儿?”身后响起一个鹂啭莺啼般的声音。

上官陵回眸一看,便见一张明丽面庞:“晏姑娘。”

“你好客气,都见了好几次了,叫我飞卿就好了。”

晏飞卿笑盈盈,也不客套拘礼,径直就在她对面坐下,这个隔桌相对的场景如此熟悉,顿时勾起她的记忆。

“对了!我还没还你银子!”

她忙在袖子里翻了一会儿,还好,带够了钱,于是开心地将银子递上,笑道:“真是多谢你!”

上官陵稍微打量她一眼,料她现在处境宽裕,便不推拒,接了回来,一面唤来堂倌点了壶新茶给晏飞卿。

晏飞卿见状哈哈地笑:“没想到一不小心又蹭了你一顿茶。”

她开朗惯了,一点小事就容易发笑,喜悦之情洋溢周身,饶是上官陵和师若颦有旧结,此刻看着她也不禁弯了弯眉眼。

晏飞卿啜一小口热茶,将杯子拢在掌心里暖手,一边睁着好奇的眼睛问上官陵:“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连北桓太子都这么看重你,上次太子说请贵客,还让我好好打扮免得瞎了客人的眼,想不到是你。”

上官陵差点被空气呛到,暗暗庆幸自己茶已喝完,根据她对成玄策和轩平的观察,那两人应该谁也说不出“瞎了客人的眼”这种话,晏飞卿的转述能力实在令人发指。

“我是昭国大夫,这次是作为使节出使北桓。”

“真的……”晏飞卿很惊叹,看着她两眼放光,“你好厉害啊!看你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样子,居然就做了大夫。我师父也很厉害,可她当乐正的时候也比你现在大一些呢!”

上官陵完全不想听她提师若颦,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会在东宫?”

晏飞卿见问,便将前事说给她听,夹杂着自己跌宕起伏的内心记述,倒也绘声绘色生动有趣,末了发愁地问上官陵:“太子一口咬定剑不在东宫,你觉得可信吗?”

上官陵说:“在这个问题上,他没必要骗你。”

“可是殚思剑是天下名剑,他会不会想占为己有所以骗我呢?”

上官陵摇头:“剑上没写字,谢璇也明显不知道那剑的来历。”略一顿,忽想起个问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认识那把剑吗?”

晏飞卿翻着眼睛想了想:“我师父、登临阁的长老……没了吧……哦!还有那个偷剑的贼!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

这种漫无头绪的事,上官陵也不知如何劝她,便道:“耐心一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等等!”晏飞卿忙叫住她,“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你。”脸颊忽有点羞红。

上官陵听她居然用“请教”这个词,颇觉意外:“什么事?”

“你说……”晏飞卿舔舔嘴唇,问得有点迟疑,“太子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上官陵没答话,只是用她那双沉静透彻的眼睛反复审视着晏飞卿。晏飞卿被她那么看着,竟莫名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来,正在浑身不自在,忽听她开口道:“他不是你的良人。”

晏飞卿差点跳起来。她原本遮遮掩掩的心事,冷不防一下就被人揭了个底儿掉。她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盯着上官陵,心想这人的眼力未免太狠,心思未免太灵,什么事都能一眼望到底似的。脑子里七拐八扭绕了一圈自由路径,她很不服气,又很疑惑地问:“他哪里不好?”

上官陵道:“不是不好,而是不适合你。”

晏飞卿仍不甘心:“哪里不适合了?”

“哪里都不适合。”上官陵瞥她一眼,见她脸色怀疑,只得多说几句:“你们两个在一起,要么你自我毁灭,要么他自我毁灭,也可能两件并行不悖。当然这是你的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她望望楼外渐黑的天色,站起身来,“我只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菰蒲园。

灯火荧荧,在帘幌上投下妩媚的颜色,若是照进人的梦里,也必有嫣红的霞景。

“还不睡?”沈安颐弯下腰,帮小妹掖了掖被角,见她立刻睁了眼,毫无迷蒙睡意,便忍不住笑。

沈安颀翻个身侧躺着,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抓着她的手:“睡不着,现在还这么早。”

“冬天睡得早些才好,你又在长身体的时候。”沈安颐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地笑笑,将她的手臂塞回被窝,柔声道:“乖。”

沈安颀无趣地转过眼睛,扫到桌上的瑶琴,道:“姐姐,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对于她的要求,凡能满足的,沈安颐一直来者不拒,何况琴曲若舒缓,正好可供安神催眠,便道声好,移步坐到案前。纤指抚上琴弦时,一丝怀念如湖涟般在心间泛起,脱口道:“每次看到这琴,就好像看到母后。”

躺在暖被里的沈安颀听到这话,突然黯淡了眼色。

“都怪我。”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声音有点难过,“要不是因为我,母后也不会过世,难怪他们都说我晦气,连父王也不要我……”

“安颀!”沈安颐苍白了脸色,“别信那些闲话。生死有命,关你什么事!”她自悔失言,一面又怕惹出妹妹更多的愁情来,急急转开话题:“姐姐弹琴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都好。”沈安颀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又像怕她担心,连这一声吸气都很细弱,哝哝地道:“只要是姐姐弹的,都好。”

这声音很软,却有种不自知的可怜。沈安颐眼中一涩,忙调过脸,偷偷堕了一滴清泪。她飞快地抹了,坐正回来,强笑点头:“好。”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琴声静时,沈安颀已睡熟了。沈安颐小心起身,轻手轻脚地到床前探视了一回,正要唤采棠进来侍候,忽听园门上数声笃笃。

“公主,有人敲门。”采棠惊讶,甚至有点惊吓。

“嗯。”沈安颐走出房来,“别怕,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重木园门“吱呀”打开,外面站着一道修长人影。沈安颐尚未看清,已见那人躬下身去:“微臣见过公主。”

很好听的声音,沉着平稳,又带着一点清透感,像沉在溪涧下的玉。

采棠先开口:“这声音耳熟。”忙举高灯笼照了一照,立刻惊喜:“是你?上官公子。”

上官陵微悦:“采棠姑娘还记得在下。”

沈安颐若有所思:“应该是上官大人。”她半侧过身,让道:“请进。”

堂屋里陈设简雅,窗明几净。上官陵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请问……还有一位公主呢?”

沈安颐听她开口第一句问妹妹,不由诧异了一下,却也未多想,如实道:“安颀刚刚睡下。”

上官陵略微一忖,点头道:“看来她听你的话,也好。”敏捷的双眸一抬,对沈安颐道:“臣不揣冒昧前来,是为了知会公主一件事。”

沈安颐听她说得郑重,也不禁肃然起来:“什么事?”

“公主可知,臣出使北桓所为何事?”

“听说是贺太子加冠?”

上官陵笑了笑:“那当然也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接公主回昭国,这也是大王的密令。”她刚才在外面已经将这园子四周附近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盯梢或护卫的人,因而不惮直言。

沈安颐愣住了。她孤身为质数年,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国,但也极其清楚自己的处境,从未敢有太多的奢望,此时突然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采棠也是一愣,但下一刻就露出不自禁的喜色:“这是真的吗?”

上官陵点头。沈安颐却立刻回头叮嘱她:“小心关住嘴,不许和别人提起这事。”她心思比采棠灵敏得多,想到使团在成洛几天,没有透出任何相关讯息,上官陵又是夤夜来此,必定不是可以公开宣扬的。

上官陵看向她的目光里流出一丝讶然,旋即细微地笑了一下,沈安颐能如此细心聪慧,倒是省了她很多力气。

“公主放心,”采棠严肃保证,“我当没听过这事。”

沈安颐转向上官陵问:“大人特地来和我说这个,是要我……配合什么?”

“太子以撤军之约为交换,答应放公主回归昭国。明日东宫可能会派人来请两位公主过去商谈此事,我提前告诉您,是为了让您心里有数,免得临时出现意外。”

“撤军之约?”沈安颐疑惑。

“桓昭两国的边界除了常规守军外,一直驻有额外备军。太子急于手中无兵,希望与我签订互撤备军的文书,方便他调兵回成洛。我答应的条件之一是送归公主。”

她说得简单平淡,沈安颐却一阵悚愕,倏然站了起来:“他这么急着调兵是为了……”

“夺宫。”

上官陵轻轻截住,注视着她的眼神淡静如常。可能是因为这眼神太淡静,很快压住了沈安颐心头惊浪,令她慢慢坐了回去。

“这是在拿昭国的安危冒险。”沈安颐失力地摇头,“代价太大了。为我……不值得。”

“不存在。”上官陵定视着她,言语简洁而有力:“因为昭国,根本就不需要撤军。”

“什么?”

“我答应他的另外两个条件:第一北桓先撤,第二如果北桓在昭国撤军前派回驻军,则约定作废。如果太子顺利夺宫,之后多余兵力无用,必会再次派回驻军。若他失败,那么新君一样会遣回驻军。所以合约必定作废,昭国无须真正撤军。”

沈安颐错愕:“成玄策难道看不出来这一点吗?”

“他看得出来。但他不在乎合约作废,他只需要一次夺宫的力量。”

“可是……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成功。如果他继位,会是昭国的威胁。”沈安颐眼眸急速转动,显然内心十分不安,“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这是关键么?”上官陵意涵不明地挑了下嘴角,“就算没有了一个强大的北桓,也未必不会有一个强大的容国,甚至强大的长杨。与其指望敌国有位庸碌之主,倒不如为自己的国家培养一个有为之君。自强才是正途。”

她稍稍停顿了片刻,看着沈安颐神情数变,终于恢复宁静时,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何况,太子此人,刚勇自负。即便我不答应,关键时刻他也会强行调兵。”

沈安颐惊道:“他难道会为了王位,牺牲国家安全?”

上官陵看她一眼,心想如果成玄策真是如此不顾大局的人,也不会让谢璇带走大部分兵马去云阳了。但这中间曲折却有她本人的“功劳”,此刻也不便细说。

“不是这个意思,”她静静开口,“而是他清楚两国现在开战的几率本来就很小。”

“几率小也不代表一定不会发生啊!”

上官陵摇了摇头:“昭国现在自身也不太平,不是一个打得起仗的状态。”她将斟好的茶水推到沈安颐面前,悠然而又耐心地解释,“太子需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调兵理由。如果强行调会招致大臣的反对,增加自己的压力。但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仍然会做。”

沈安颐依然觉得不可置信:“他真敢罔顾众议?”

“只要上了位,众议怕什么?”上官陵微微冷笑,“他敢搏的。”

沈安颐一时语滞。想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

“不如顺水推舟。”上官陵视线转向她,神色柔和了些许,“毕竟公主,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让您安然回国。”

沈安颐俯首看着杯水中晃动的灯影,半晌抬起头来:“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父王怎会突然想起接我回去?”

上官陵不语。

沈安颐疑问地看了她片刻,心头忽有闪念,试探着问:“是你?”

上官陵对上她的目光,一字出口:“是。”

猜想得到确认,沈安颐却更不解了,凝眉道:“你……为什么?”

上官陵眼波微注,耀动的烛火从她的面容上勾过时,仿佛也有瞬间静止。她轻缓启唇:“公主不想回去么?”

直到上官陵离开,锁上大门时,沈安颐心里仍有一丝奇怪。

“他怎么知道我想回去呢?”她自问从未在外人面前泄露过思乡之情,上官陵怎会知晓?难道真有读心术不成?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无解地摇头,觉得很难思议。

“我说的。”身后突然响起个讷讷的声音。

沈安颐转头一看,却是采棠,顿时愣了一下:“你说的?”

采棠迟疑地点了点头:“当初在桃花渡分别的时候,我把银子给他。他说怕报答不了公主,我就随口说了句……想让大王接我们回昭国去。他……他不会是因为这个当真了吧?”

沈安颐怔然,良久无言。

“凑巧罢了。”过了许久,她自嘲似的一笑,“这世上多少人,连自己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都转眼就忘,又怎会把他人随口一句心愿当真呢?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认真的人?不要想太多了。”

她一面说,一面匆匆转身步进房门,不自觉地抬手按了按胸口,似是想要抚平略微混乱的心绪。室内灯光柔暖,盈溢可掬,她忽然有一点欣喜。

不错,人心浇薄而轻诺,但也许,也许上官陵……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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