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到末尾，电话那头渐渐没了声响。

中原中也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的尾音轻扬，飘飘然落下，才抿唇停下。

侧耳静静等待，未挂断的通话那头隐约能听见呼吸的气流略过收音时带来的电流声。像是枕着手机熟睡。

心脏也一并柔软下来。

无意识间，青年的呼吸频率逐渐朝另一头的男人靠拢。时间在这一刻拉长，安宁的气氛抚平了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青年唇瓣微颤，垂眸，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甫一开口却堵在了喉咙里。

察觉到这一点，中原中也连忙别开眼，欲盖弥彰地按下挂断键。

怔然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眼，青年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失笑，随手将手机随手一丢。

“哐当！”砸在桌面上。

整个人往后仰躺，手臂横放遮住双眼，靠在真皮椅背上。

很明显，中原中也此时还待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通宵加班了一整夜。

虽说Mafia的工作总是在夜晚，但青年最近的通宵频率还是略高了一些，几乎是奔着猝死的方向跑，当然，在某种形式上，这也是中原中也的常态。

不过今天之后大概就能休息一下，中原中也用因为通宵而思维略微凝滞的大脑想着，到时候红叶姐那边的工作大概也能告一段落……

尾指轻颤，中原中也脸上横放的手臂往下微移些许，露出下面那双虚掩的钴蓝色双眸，定睛看着头顶上方亮着的灯，似乎陷入沉思，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中原中也的思绪。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扬声道：“进。”

来人推开门，关门，脚步轻轻地往里走。

中原中也低头翻阅着文件，笔尖落在几个重要段落上虚空划过，半晌，没听到进门的属下报告的声音，他疑惑地抬头。

下意识的反应。

中原中也一脚踹开碍事的办公桌，飘扬的白纸文件在半空簌簌作响，他脚尖往下一点，整个人在重力作用下腾空的同时，手握的钢笔顺手往前投去。

尖锐的笔尖擦着来人的脸颊过去，破开的空气令对方右脸一痛，但他没有躲，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抬手：“哟，中也～”

中原中也冲着男人的肚子就是一拳：“混蛋太宰你还敢来！！！”

“嘭——”

身穿沙色风衣，一样的脸，在中原中也眼里笑容却变得更恶心的男人——太宰治当即就是一声痛呼，被中原中也的力道整个人直接腾空半秒，弓腰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嘶……这么久不见……”太宰治挣扎着伸手护住自己的腰，就着这个姿势，靠坐在墙根，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笑吟吟地说道，“中也你也太热情了……”

中原中也当即就是一个鸡皮疙瘩掉一地，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闭嘴！你又要做什么！”

太宰治什么时候嘴这么“甜”过？经常被坑的中原中也第一反应就是太宰治又在算计他，完全忘记了现在的情况是叛逃的太宰治大大咧咧地闯进港口Mafia的地盘。

不过中原中也很快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踩过一地的文件，走到太宰治面前。

弯腰，一把抓住太宰治的前襟，咬牙切齿：“叛逃的家伙还敢回来，你是想死吗？”

太宰治顺着中原中也的力道，仰面凹了个舒服的姿势，闻言，一手搭在中原中也的手腕上，只是笑：“呀，这么久不见，中也居然会关心我了。”

“好害羞～”太宰治一脸扭捏。

外面大概下了雨，潮湿的指带着寒意，落在中原中也温热的脉搏上，让他下意识地一颤。

“啪嗒。”湿透的发尾垂着的水珠终于滴落下来，砸碎在地板上。

也让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故意挑起的情绪冷静下来。

“……”不对劲。

中原中也顿了顿，眯眼看了太宰治两秒，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左右掰了掰，然后——狠狠用力一拉。

“嘶……疼疼疼！疼死了！”

中原中也郁闷道：“……这玩意儿是真的？”

如果不是这独一无二的异能，他真的要以为是什么人来假扮这个狗玩意儿了。

这家伙没事吧？疯了？

太宰治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眼珠子咕噜乱转：“中也，这么说就过分了哦？好歹我们——”

“你想好再说话。”在太宰治又说些什么骚话之前，中原中也打断他的话，问，“你知道如果跑到我面前，会发生什么吧？”

太宰治定睛看了眼发出霸道总裁语录的中原中也，沉默两秒后，委婉道：“……中也，你没事吧？”

然后被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又揍了一拳。

还好，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矮小蛞蝓。

“咳咳咳……”

中原中也转动一下手腕，没管被揍得快吐酸水的太宰治，抬眼疑惑地看向毫无动静的办公室大门。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他看向太宰治：“你做了什么？”

“……中也，”缓过神来的太宰治把自己的领子从中原中也手里拯救出来，“现在是凌晨5点。”

巡逻的人当然被他忽悠走了，这还用说？他又不是真的来自投罗网的。

“你在想怎么把我上交出去吗？”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垂眸若有所思，抱怨道，“中也学坏了，明明说好不暴露我的，居然跟森先生打小报告，害得我这几天连觉都睡不好……”

“是你先骗我的。”说到这个中原中也就气，但好在这次控制住了情绪，只是态度不免更恶劣了一些。

倒是太宰治有些奇怪：“没有哦，我发誓，这一次真的没有骗中也。”

“呵。”也就是说以前一直在骗他？中原中也冷笑，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满口谎话的家伙。

意识到情报有差，太宰治虚心求教：“那家伙绝对是男人，这点我可以保证，中也你确定你不是又被骗了吗？”

他欲言又止，一副“中也你真的好单纯哦”的欠揍模样。

见状，中原中也真的有片刻怀疑自己，毕竟太宰治的脑子确实不是一般的灵光，但最后，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这家伙又不是第一次耍他玩！

看着中原中也一脸的不信任，太宰治耸了耸肩，算了，这大概就是中也的命吧，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反正你不要事后怪我就行。”

“说正事。”

这一刻，许久不见的太宰治终于露出自己曾为黑手党的一面，沉郁的眼底压抑着冰冷的愤怒，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睛：“我怀疑兰波没死。”

在中原中也发怒的前一秒，太宰治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里溢出浓重的血腥味：“我看见织田作了。”

太宰治的表情几乎与两年前他们的最后一面重合，却又更加愤怒，疯狂而克制，剥离了伪装的外表，他似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中原中也记得那个叫做“织田作之助”的家伙，太宰治在这个组织里交到的朋友，一个底层的Mafia。

虽然他从来不认为太宰治这个家伙能交到真心的朋友，直到他因为对方的死而叛逃，他才恍然这个最不可能的才是真的。

可现在太宰治在说什么？

他看见了谁？谁又没死？

中原中也死死地盯着太宰治，想要找出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上暴露出的破绽。

如果太宰治敢用这个谎言来骗他，这一次，他绝对不会留手。

但中原中也只看见青年鸢色的眸里压抑的痛苦与愤怒，深渊般，想要将每一个看见的人全都拽进去，沉溺而亡。

然后他听见太宰治剥离全部情绪的，平淡到诡异的声音，说出疯狂的话：“我挖了织田作的墓。”

“——里面是空的。”

他再一次笑了，却让人毛骨悚然。

不说中原中也那边发生了什么，东京的某栋别墅内，不知什么时候睡去，又突然醒来的尾崎银叶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上，波浪线跳跃。

他抱着和中也通话自动录音留下的音频，一边凑在耳边听，一边没忍住勾起唇，笑容逐渐痴汉。

缱绻的歌声钻进耳膜，引来战栗般的震动，连带着唯一的听众整个人陷入宛如醉酒般的状态。

尾崎银叶眯眼笑着，罕见地和自己的影子同步，一点也不矜持地当场翻身打了个滚。

早知道这样有效果，他能一直端着架子不放？

原来中也吃这种调调啊～get了！

邪神大人捧着陡然金贵起来的手机，手速飞起，老规矩，把通话音频在各个平台都备份了n遍，其中唱歌的部分剪出来，再额外多存几份。

保管这个世界毁灭了音频都完好无损，这才放心下来，一条条把之前中也发来的信息慢慢看完。

逐字逐句，仿佛想从里面看出个子丑寅卯。

中也不在眼前，也就只能用这种方法聊寄相思了。

没等尾崎银叶继续emo，地狱一方的通知文件下达发送到他手机里，他看了一眼，果然选的是【适应】一条路。

他撇了撇嘴。

也是，虽然他经常把助手森拿去祭天这话挂在嘴边，但时间法则最好还是能不碰就不碰。

把通知转手发给助手森，尾崎银叶翻身起来，精神抖擞地打理完自己翻墙去隔壁串门。

别墅内有人，但红叶不在。

金色夜叉在那瞬间出现在尾崎银叶身后，冷静抽刀。

两双眼睛同步看向庭院内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