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若想人不知

某年月日,收某伯爵府上小妾白银五百两,咒杀正得伯爵欢心的丫鬟一名。

某年月日,为讨好某世子,受其府上帮闲相公所托,助其□□良家少女并强掠入府为婢。少女不堪折磨,悬梁自尽。

某年月日,收受某富商之妻重金,拘走其夫魂魄,致使此富商疯癫痴傻,形同废人,家财尽为此妇与其姘头所夺。富商流落街头,冻饿而死。

又某年月日,诬赖某侯府长房老爷家的小公子中邪,做法驱邪时故意厉声叫嚷,将小公子惊吓致死。事后携字据拜见二房老爷,得黄金百两,良田百亩……

马道婆的那摞口供里,桩桩件件,尽是这样一些草菅人命的勾当——这还是清童择最重大的人命案子用法术录的,稍轻一些的诸如敲诈勒索、骗财拐人、拉皮条等等腌臜之事,更是多到数也数不清。

除此之外,她的记忆里还提到了一人,便是南华观上任住持文宣老道。此人也是京中一度颇有名望的老修行,去年方卸任,去山里结庐修行去了。当时皇帝感其高风亮节,还特意写了十首诗以资纪念,全然不知这老道表面上是个大大的善信,背地里却是个大大的旁门左道。马道婆私下里便是他的弟子之一,一身害人的本事均出自于他的亲传。至于除了马道婆之外,他还有没有另外秘密收徒,这些弟子与他又害了多少人,便无从可知了。

兹事体大,说不定稍多耽搁一会儿,就会有无辜之人被这些妖人所害,故而黛玉只得拜托孤竹君:“我得马上回去跟爹爹商议,来不及向外祖母辞行了。要不……暂时委屈你,扮成我顶替一会儿?”

孤竹君一个哆嗦,曾经数年的青雀扮演生涯已经让他隐隐有些性别错乱,好容易近两年才缓过来些,哪里还敢再扮女子?何况还是扮作心上人?当下迟疑道:“只是顶替你几日而已,倒也不难。只是吾哪里舍得与你分开?不如……”

“不如”后的字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脱出,黛玉已然截道:“可不许再去麻烦妙光,煞人风景可是最惹人厌的。”

“吾也没打算叫那只狐狸来,吾是那样棒打鸳鸯的人么?”孤竹君自然而然地转道,手指向一旁的“清童”一指,“吾是说,玉儿若是不觉得别扭。便由清童来顶替你好了。他心眼活泛,年纪又小,混在你的姐妹、丫鬟中间也不觉得太过无礼。换做是吾,与一群女子同处,不管变成谁的模样,总归仍是于礼不合。”

“难得你也有守礼的时候。”黛玉“噗嗤”一笑,“当年闯入我梦中,强逼我修行的强人也不知道是哪个?”话虽如此,可她也不愿扔下孤竹君一个男子与探春她们称姐道妹去,便也答允了孤竹君的提议——虽然,留下清童与留下孤竹君,根本无甚区别。

当然,清童与孤竹君同根同源,异体同心,孤竹君怕扮女人混淆心智,他自然也不会热衷了去。黛玉面上,他变作了黛玉的模样,袅袅婷婷的依案读书。黛玉走了没多久,他即叩响了妙光的传音符,用一张嘴,仍是孤竹君的嗓音:“狐狸,速来荣国府替玉儿一阵。”

妙光正与最近打得火热的少年两人眉目传情,推杯换盏。突然耳边响起孤竹君的声音,一张春花般娇艳的脸登时就绿了。

黛玉哪里知道自己走后,留在荣国府的“自己”还能连换两妖?她估量着时间,按爹爹下朝回府的时间赶回了子爵府,将那一大摞口供与他瞧。林如海乃是纯之又纯的儒生,自幼所学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之外,圣人存而不论”等语,生平最恨的便是借邪法骗术蛊惑百姓的邪门歪道、巫婆神汉,一看那口供的第一页,冠玉也似的面容便沉了下去,待看完所有口供,面上已笼上了一层沉沉乌云。

知女莫若父,能让黛玉特特从贾府跑来给爹爹看的口供,必是经过了仔细核查的——浪荡乾坤,天子脚下,竟然让这等妖**害百姓这么多年——这妖人甚至还不止一个!

此时林如海之怒,也仅仅比知道杜御史盘剥百姓导致盐军造反那回轻上一些。他稳了稳情绪,咬牙道:“神京之中,绝不能容这等妖**害!”向黛玉道,“玉儿,这回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为父几乎不知道,天子脚下竟已成了藏污纳垢的魔窟。”

黛玉见爹爹怒急,连忙走上前替他顺气:“爹爹打算怎样处分此事?”

“为父现管着的是吏部,拘捕缉拿之事该由刑部去办。”林如海道,“凭空拿着一摞口供和财宝去状告出家人看着也蹊跷,叫人秘密的投飞书吧。就告那文宣道人与马道婆大兴淫祀,秽乱玄门,引刑部的人去查。再将这些珠宝和纸人等物证往不显眼处一藏,被搜出后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不认罪招供。只是……”他捻了捻胡须,略露难色,“这些妖道贼子有神通在身,差役们**凡胎,贸然去动身拘捕,那些妖人要是狗急跳墙,拼着鱼死网破起来,怕是生死难料。”

孤竹君笑道:“此事解决起来易如反掌,林大人何须忧心?到时吾隐在一旁,看觑着他们一些便罢了。”

林如海眉头顿时舒展,竟然朝他作了一揖。孤竹君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搀住,连声说:“林大人这是做什么?折煞吾了,使不得,使不得!”

林如海格开他搀扶的手,执意道:“真人便受老夫这一礼吧。真人这一援手,便救了数条性命,可说是无量功德啊。”

孤竹君就是吃了十颗玄虎的胆子,也不敢让他这一拜当真坐实了去。当下更执拗地搀住他不动,林如海无奈,便道:“真人要是不肯受老夫的礼,就由玉儿替老夫来行一礼吧——玉儿!”

黛玉忍着笑,姗姗走上前来,插烛似的朝孤竹君行起礼来。

孤竹君膝盖一软,险些没有跪倒在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贾珍闹过一场之后,便被丫鬟们拉去自己房里睡了。醒后,见自己仍在卧房中,便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可怖的梦,叫来太医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再不做追究。三个丫鬟顾惜着自己的性命,自然也不敢乱说话。独有陶乐侯回府之后,越想越觉得新奇:想不到老贾平时看起来人五人六的,背地里竟然连□□儿媳妇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人心里一旦存了什么新鲜的八卦新闻,必然是像怀揣了块稀世珍宝一般,既知道财不该外露,又心痒痒得恨不能时时跟人炫耀的。陶乐侯既听了一耳朵,纵使明知此事实在不宜外传,可不知何故,心下总有个声音,撺掇着他不吐不快。他和那个声音拉锯了些日子,实在憋不住了,就在喝酒喝得半酣之时,顺口跟酒友们提了一嘴:“我跟你们说件事,这事可不宜外传,你们得给我立个誓,绝不告诉给旁人,我就说给你们听!”

举世之间,有几个人不爱听秘闻流言的?何况还是这种明刀明枪告诉你“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你听不听”的状况?当下,席上之人无不被勾得心里痒痒:“老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忽然打住是几个意思?”

“不行,”陶乐侯摇摇酒气乱喷的脑袋,“你们必须得立誓,不然我就不说!”

“发誓是吧?行,我发誓,要是把你今儿说的事说出去,就让我舌头上长个大疖子,一辈子都消不下去!”见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卖这个关子,席上之人只好纷纷指天为誓,“那我也立个誓!今儿这事要是从我的嘴里外传,就叫我一嘴牙全部掉光,天天说话漏风,看着你们喝酒吃肉,我只能坐在旁边干瞪着眼闻味儿喝闷酒!”

“好狠毒的誓言!”其余人听得钦佩极了,巴巴的看向陶乐侯,“老哥啊,他连自己的一口牙都赌上了,你看……”

“好!我这就说!”陶乐侯一拍桌子,喝了声彩,定了定神,脸上浮起了诡秘的笑容,“这老贾啊……”

“哪个老贾?”一人插口,“难道是一等将军贾赦?”

陶乐侯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是荣国府老大了?是宁国府的老贾!”

“珍大爷啊。”人们恍然大悟,“他怎么了?”

陶乐侯打了个酒嗝,眼光暧昧极了:“他啊,和他先头的那个儿媳妇秦氏可是不清不楚的。”

众人:“喔!”

陶乐侯接着道:“那秦氏要脸面,才悬梁自尽了,地方就是那天香楼!”

众人:“啊?”

陶乐侯冷笑:“我还奇怪呢,那年他给儿媳妇办丧事,选哪里不成,怎么非要在天香楼上做水陆道场。原来是老贾心虚!他也真不是个东西!”

众人附和:“是啊是啊,可真不是个东西!”

陶乐侯醉醺醺的叮嘱:“你们刚发过誓呀,可不许说出去啊。”

众人纷纷保证:“不说出去,绝不说出去。”嘴上虽应得诚恳,可不知为何,这个丑闻就像是小小的毛刺,包在心里,挠得他们痒痒的,仿佛非得说出去,才能消除这股痒意。

于是不出三日,一则丑闻传遍了京城——宁国府贾珍玷污儿媳秦氏,害秦氏自尽天香楼。御史们整日干的就是监察百官的活,无事尚且还要找事,听了这消息,顿时便如闻见了血腥味而蜂拥而上的蝇虫一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狠狠参贾珍一本。

作者有话要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陶乐侯等人的大嘴巴是被种了精神暗示,所以是他们不想外传,也会帮他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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