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早就该这么做似的，郑云龙伸手对着天上隐隐轰鸣的雷电，闭上眼睛，念动咒语。

但……什么都没发生。

郑云龙骂了句脏话，不信邪，抬手再试。

随着一道亮光划破天际，“轰”的一声，一声惊雷响彻天空，暴雨随之落下。

若此时这里有普通人类的话，定会吓得惊叫出声——

因为随着那声巨响过后，云层中似在流动的光竟源源不断地被郑云龙引进掌心，这股巨大力量掀起的风吹得他的衣摆“哗哗”作响。

郑云龙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滚热的雷电生生劈开，他没想到，催动咒语使用雷电竟然是要先承受来自这力量的洗礼。

太痛了。

郑云龙的意识很快变得断续又破碎。他几乎要撑不住时，下意识地看向阿云嘎的方向。

很奇怪，明明片刻之前他才发现这个男人骗了他。可当他看着那双冰蓝眼眸里划过的痛惜和担忧时，郑云龙破碎的意识不知怎么的就再次聚合。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不管怎样，至少此刻，郑云龙不希望阿云嘎受到任何伤害。

郑云龙用尽所有意志力，强撑着把那道光引向那群吸血鬼的方向。

阴森诡异的惨叫随之响起。

电光闪烁下，少年被雨水打湿的背影显得那样单薄又无助。阿云嘎心底泛起难以抑制的痛感，不由自主地朝郑云龙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疯了？！”

内森猛地拉住他，惊恐又愤怒地大吼：“没看见那帮家伙被劈成什么样了？还有，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是巫师，你从没和我说过——”

阿云嘎没答话，内森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友，忽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他了。

哪怕是伊西斯被害死的那天，阿云嘎都没流露出过这种眼神。

像是生生被剖出心脏的孤狼，痛苦中闪过狠厉。仿佛要是有谁胆敢阻止他接近少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人撕碎。

内森退缩了。

血珠混着雨水飞溅，阿云嘎狠狠地甩掉了乘机扑到自己背上的两个同类，不顾一切奔向少年的方向。

这头，郑云龙还在不停地吸引着雷电。他周身掀起了惊人的热度，山林却比他先一步燃烧起来。

熊熊大火顿起，吸血鬼的惨叫此起彼伏地穿透着郑云龙的耳膜。他放了心，却觉得全身的力量在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往天空汇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抽回手，但手却好像被雷电控制住，难以脱身。直到体能到了极限，连接才被断开。

“啪”的一声在郑云龙耳边轰然响起，他的心脏“砰砰”乱跳，好像随时都会爆炸一样。

眼前一黑，身体软倒下去。意外的是没有直接接触潮湿坚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了一个冰凉结实的怀抱。

***

清晨，大雨过后的营地，草叶和帐篷的颜色都变得格外鲜艳。救护车、警车和消防车混在一起的鸣笛声吵醒了May，她猛地睁开眼睛，从睡袋里坐起身子，本能地伸手往枕头下一摸。

什么都没有。

“我的东西呢？”她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一醒来就想诬赖人啊？丢东西问你哥去，我回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照顾你好长时间了。”莉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May这才发现她也在帐篷里。

“我哥？”May深吸一口气，她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的确是郑云龙的脸。

May突然心口一紧，拉开帘子，光着脚就走了出去。

外头，警笛和救护车的响声仍是乱成一团。彭斯和营地的负责人站在空地上，正拿着喇叭大喊：“已经清点过的同学请回到各自的帐篷，没有重要的事不要随意出来……”

神色慌张的学生们匆忙穿行在帐篷之间，May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哲永被这么一拦，差点直接栽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抬头见是May，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顿时被咽了回去：“May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据说山头上有好几个同学浑身都是血被挂在树上……不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我哥呢？”May打断了他的絮叨。

金哲永一愣：“刚才老师就没见着他，我正要偷溜去找人呢！哦对了，阿云嘎和内森也不见了。”

May眉头一皱，扔下金哲永，拔腿就往营地外跑。

天上的乌云开始散去，太阳却仍没有出来。

郑云龙做了个梦。

他又回到了镇子边的山上，眼前一片漆黑，唯一亮着的就是吸血鬼血红的眼。那天山中，金哲永坐在地上惊恐地大喊大叫，被内森冷冷一盯，他的眼神就立刻涣散了。阿云嘎从身后护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脖颈，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穿行。

身边的世界飞速旋转，等到视线重新清晰时，郑云龙发现自己站在黑夜的博物馆里，那两个和吸血鬼打斗的身影正是阿云嘎和内森。自己和阿云嘎躲在棺材里的时候，阿云嘎闻着他鲜血的味道，眼睛里一度闪过冰蓝色的光芒。

碎片似的画面一幕幕划过郑云龙的眼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开学初的party过后，阿云嘎没法把自己送进家门；因为是高阶吸血鬼，所以教堂的圣水和十字架项链对阿云嘎几乎造不成什么影响。

“为什么骗我？！” 金哲永家的卧室里，郑云龙揪住了阿云嘎的领子，醉醺醺地问。

“对不起。”阿云嘎垂着眼眸说。这副模样让郑云龙更加气愤，他借着酒劲儿，把比平时重十分的拳头砸在阿云嘎身上。

阿云嘎没反抗，定定地站着，等郑云龙打累了，喘着粗气抬起头来瞪着自己时，吻住了他。

郑云龙最恨他这种避重就轻的态度，却无法抗拒这个温柔而深情的吻。少年暗骂自己立场不坚定，于是带着报复的心态加倍粗鲁地回吻过去。

等郑云龙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和阿云嘎一起倒在了床上。他蛮横地跨坐在阿云嘎身上，从头上掀掉他的衬衫——

一张长着獠牙的狰狞面孔出现在眼前。

好像有人对着郑云龙的心脏重重开了一枪，他全身的血液骤然停止了流动，四肢本能地一抽，惊醒过来。

“哈、哈、哈、呼……”

郑云龙像溺水的鱼一样大口喘着气，手指插进汗湿的头发里，看向窗外微曦的晨光。

又是新的一天。无论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乏味生活的轨迹都不会被打偏半分。

该死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