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是和你一起上了山来着，但是看到吸血鬼的踪迹之后就各回各家了。”
周一课后的小组大扫除上，金哲永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张空课桌上，用左手转着笔对正在扫地的郑云龙说。他右手从手指到手腕都缠了厚厚的绷带，完全干不了活儿，于是明目张胆地开起小差。
“你怎么老纠缠着这件事不放，到底发生什么了？”
郑云龙握着扫把的手一顿：“没事。”
“还说没事呢？”金哲永夸张地皱了下鼻子，去问正在擦玻璃的托马斯，“哎，你有没觉得郑云龙最近很奇怪？”
托马斯头也不回：“没有。”
“你怎么回事，关心兄弟是基本美德懂不？你的一个兄弟已经伤成这样了，难道你要看着另一个也……”
“托马斯。”郑云龙打断了金哲永。
“你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托马斯突然笑了，从窗户前转过头来，用听笑话一样的眼神和语气说：“不相信。”
也是，这世界上除了金哲永这个傻子，有谁会真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呢？
也许只是自己做了个特别可怕的噩梦，记忆太深刻把它和现实弄混了？
他又往金哲永的方向瞥了一眼。
要是真的见到了吸血鬼，这小子绝不可能这么淡定才对。
想不明白，头又开始疼了。郑云龙直起身揉了揉眉心，刚走到廊上想透口气，就见阿云嘎拎着水桶朝自己走了过来。
郑云龙的眼神一闪，就听见他搁下了水桶，问。
“头疼？”
阿云嘎的声音里藏着淡淡的关切，却让郑云龙觉得不大自在。他丢下一句“没事”转身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熟悉的柠檬草香气钻进了鼻腔。郑云龙不知想起了什么，后背一僵。
“怎么又躲着我？”
“你想多了。”郑云龙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手，撑了撑发涨的脑门，“最近事儿有点多，心烦。”
“我可以知道吗？”阿云嘎反问道。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住郑云龙，叫他产生了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空气中柠檬草的香气越发浓郁，郑云龙想起了那天回到家之后，自己在衣服上闻到的味道。
郑云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意识到的时候，郑云龙已经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有那么一瞬间，阿云嘎的神情让郑云龙产生了种错觉：他能够解答自己的困惑。
但最终，阿云嘎抿了抿唇不再看郑云龙,弯腰提起水桶离开。
“小心！”
利器入肉的细微声响如此清晰地在郑云龙耳边响起。他本能地喊了出来，接着就听见阿云嘎吃痛地“嘶”了一声，右手一松，清水哗啦啦倒了满地。
“你没事儿吧？！”殷红的颜色刺痛了郑云龙的眼睛，他立马抓起阿云嘎的右手，翻过手掌来一看。
郑云龙愣了。
那上面完好无损，只是带了些水迹，哪有半点受伤的影子？
他心一沉，看向歪倒在一边的水桶，提手中心的塑料尖锐地凸起了一大块，上面也没有半点血迹。
“你的手……”不知为什么，郑云龙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自己在山林中见到的吸血鬼，圣水泼在那家伙身上造成了伤害，也是像这样立刻就愈合了。
他忽地哆嗦了一下，接着就见阿云嘎收回了手，一笑。
“我没事，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受伤了！”
“你看错了。”
“不可能，不然你为什么把水桶扔了？”郑云龙的态度近乎于咄咄逼人，他两步靠近了阿云嘎，相信再坚持一会儿，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就会出现一丝动摇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儿？”
猝不及防地，金哲永欢快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看看俩人，又看看地上的水桶：“怎么把桶都弄翻了，你俩打架了？”
“没有。”郑云龙最后看了眼阿云嘎，准备离开。
“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金哲永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周末去不去教堂？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大好，也许让神父看看会有用呢？”
往常郑云龙是绝不会在意金哲永的这类提议的。但近来发生在他身上和周边不可思议的事实在太多了，于是没多思索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金哲永受宠若惊，转头又看向阿云嘎，“你去不去？”
他怎么会去呢？
郑云龙的心下一颤，泛起了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恐惧，甚至想伸手把金哲永拖到自己身边的安全地带。但下一秒，就听见阿云嘎浅笑了声。
“好啊。周天见。”
郑云龙眼底一震，转身去看阿云嘎脸上的神情。后者却已经从地上提起了那只水桶，径自走进了教室。
晚霞层层打在窗玻璃上，托马斯透过它看见了郑云龙惊诧的表情，对进来的阿云嘎一笑。
“你要把人吓死了。”
“玻璃上有块污渍，被检查出来要扣分的。”阿云嘎很不留情地指出了这一点。
托马斯：……
***
教堂就坐落在离芒果镇高中不远的地方，郑云龙经常从那座不算很高的尖顶建筑前路过，却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走进去的一天。
周天上午十一点多，金哲永带着郑云龙和阿云嘎走进去的时候，教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镇上的教堂地方不大，礼拜堂也很简单。整个空间比学校的百人大教室大不了多少，里头摆着六、七排长椅。在最前头有个高台，估计是供神父布道用的，台上架着一个十字架，上头钉着比真人略微小些的受难耶稣。
天使们环绕着圣母玛利亚和幼年的耶稣，从拱形的穹顶上居高临下且悲悯地看着走进教堂的众人。
礼拜堂门内靠右的地方搁着一盆圣水，金哲永小声地嘱咐身后的两人：“进去的时候要点圣水，默念‘以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郑云龙愣了愣，“你再说一遍？”
“以父及子及……”金哲永低声重复，但话只说了一半，排在他们前头的人就点好圣水走了进去。
站在圣水边的义工对金哲永绽放出一个无比温和的微笑，做出“请”的手势。金哲永立刻激动得双眼放光，虔诚地用手指蘸了点圣水，在胸前画十字，嘴里念念有词。
末了，踏着轻快的脚步找了个位子坐下。郑云龙“哎”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能叫住他。
完了。
郑云龙伸手蘸了圣水以后陷入了迷思：刚才金哲永画十字的顺序是什么来着？
要是画错了会被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义工大叔扔出去吗？
他怔了不到一秒钟，就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从额头到胸口，从左肩到右肩。”
是阿云嘎。在信众来往的教堂里，他嘴唇和郑云龙耳尖的距离不过半寸。后者一缩脖子躲开，赶紧用手指蘸了圣水，照阿云嘎说的那样画十字。至于该念什么他已经懒得管了，随便嘀咕两句“ABCD”就算完事，反正大叔不会掰开他的嘴看他到底念了什么。
待结束了仪式，郑云龙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他刚才竟然下意识听信了一个有极大超自然生物嫌疑的家伙的建议……
一面腹诽自己，一面看向阿云嘎的方向，后者正用蘸了圣水的手指画十字，虔诚的神情和金哲永几无差别。
郑云龙费解地咽了咽口水。
这什么情况？
吸血鬼不是都怕这些东西吗，阿云嘎怎么什么事都没有？郑云龙回想起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画面：金哲永把圣水往吸血鬼身上一泼，那家伙立刻跟碰到硫酸一样惨叫起来。
这件事肯定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儿无法解释，郑云龙在想回忆些什么，只觉得脑内更加混乱，甚至开始头疼。
“怎么了？”阿云嘎走到郑云龙面前，自然地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教堂里气氛庄严，他用的仍是气音。
郑云龙跟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快步走到金哲永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阿云嘎笑笑，坐到他身边。
郑云龙再想逃开，却来不及了。
穿着整齐白裳的唱诗班出来了，后头跟着神父。金哲永浑身一激灵，把背挺得无比直，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
郑云龙一开始还以为这又是什么需要念经的环节，仔细一听才知道，那是他在激动地喃喃自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