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校园很安静，布朗女士一路把几人带到自己办公室的楼层，却没叫他们全都进屋。
她先把郑云龙三人带了进去，又叫一个老师看着那几个白人男生在休息室写今天事情的经过，费达则被交给了学校的心理辅导员。
“说吧，你们怎么回事？”布朗女士坐在办公桌后头，严厉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开学第二天就打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是他们没事找事！”金哲永显得很愤慨，“要是我们不奋起抵抗，费达估计就被打了！”
“他们为什么要打费达？”
布朗夫人顺着问了下去，却是冲的阿云嘎。
阿云嘎如实回答了，她又问他几人动手时的情况。
“您一直问他做什么？他在现场吗他？”郑云龙忍不住插话。
布朗夫人跟看三岁孩子似的瞥了他们一眼：“因为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郑云龙心里的冷哼都准备好了。
……等等？
“您不是刚好路过？”
布朗夫人看了郑云龙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觉得我很闲吗下课在走廊乱逛？
………敢情这小子见死不救、扭头就走是因为要告老师啊，早说嘛，他就不打得那么认真了，嘶，嘴角还痛着呢！
“你们要感谢阿云嘎。不过阿云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通知了老师，为什么还要参与打群架斗殴？你看看教室的课桌椅，他把教室的课桌椅砸坏了好几张，这也算是做好事？”
“还不止呢，后排的垃圾桶也被砸坏了。”郑某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
“对啊！”金哲永拳头击掌附和起来，“明明都告老师了还毁坏公物，你是不是成心给学校添堵？”
阿云嘎被这俩人倒打一耙的能力震惊了。
他急忙辩解：“您别误会，当时是因为……”
“所以，到底什么事能让你在明知事情能得到妥善解决的情况下毁坏公物？”布朗夫人的问题十分犀利，她两手交叠撑起下巴，一双眼从镜片后面盯住他。
“我……”阿云嘎下意识转头，就见郑云龙嘴角噙着笑意看向自己，他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正在幸灾乐祸的少年。
干嘛？郑云龙收起笑意、斜眼看他。
“帮我解释一下。”阿云嘎低下头，努力凹出窘迫又可怜的表情。
“好啊。”郑云龙微微一愣后露出坏笑，他凑近阿云嘎耳边，在布朗夫人眼皮底下，把温热的气息送至他的耳畔。
“求我啊。”
少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简直是在犯罪。
那奔流血液的甜美香气直击阿云嘎的鼻腔，让一切脱离掌控。他不得不迅速阖上眼，以免有人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眼在一瞬间变成冰蓝色。
再睁开眼时，阿云嘎当着校长和金哲永的面：“郑云龙，求你帮我解释。”
他语气里带着讨好，甚至像在示弱撒娇。
“这我可帮不了你。”郑云龙得逞了，并且得寸进尺，“坑太大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这时，敲门声传来。
“请进。”
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个女人。
郑云龙立刻闭嘴了，并且正襟危坐。
这是个亚洲女人，个头不高，一头烫过的黑发简单地盘了起来。对校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之后，就转过视线，带着怒气看着自己的儿子。
“郑云龙你怎么回事？”
她这句话用的是英语，但郑云龙回却是中文。
“妈，有人在学校里搞种族歧视，我这叫见义勇为。”
“……”郑母脸上的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但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儿子，“见义勇为等于打架吗？你不要偷换概念……”
“郑太太。”布朗夫人清了清嗓子，“我请您来是想……”
“打人确实不对。”郑母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坐下，对着布朗夫人说道，“但是您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起因？”
布朗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给郑母倒了杯水：“种族歧视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说。您要知道的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架都是要被惩罚的。”
“怎么惩罚？”
“每个人写一篇检讨，两页纸。”
“我觉得可以。”
……妈？！郑云龙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
“得了吧，一篇检讨你还不知足？”郑母啜了口水，用中文道，“早知道我就不那么问校长了，你回去好好写啊，不准Google。”
郑云龙彻底石化。
等到郑云龙和母亲终于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天上的晚霞已经很淡了，空中薄薄的深蓝色和橙红晕染在一起，像画家笔下绘出的水彩。
“妈，”郑云龙站在楼下催促郑母，“我饿了。”
“饿什么饿，打架打饿的？忍着。”
郑云龙瘪了瘪本就薄的唇，敢怒不敢言。
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阿云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轻声道：“还在生气吗？”
标准的深邃目光，标准的勾唇假笑，阿云嘎的表情像是吃准了他会服软道歉，但郑云龙就用行动证明，他偏不。
“你管的还挺……”
“啊呀呀，你是Lone的新同学吧？以前没见过啊，刚转来的？”郑云龙还没来得及说完，郑母就抢先一步跟这位帅气同学打上招呼。
阿云嘎面对郑母瞬间就变了脸，那表情别提有多纯良了，是个家长都会爱心泛滥。
他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我和Lone关系还不错，有门课还被分在同组做作业。”
郑云龙抿着唇横他一眼，在一边试图插话，却收到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顿时想起邻居老大爷招猫逗狗时的样子，更觉不爽。
“真的啊？那太好了！”听见这话，郑母更加欣喜，“那麻烦你多照顾我们家Lone了，他在学校都没什么朋友，真是愁死人了。”
郑云龙：？？？金哲永托马斯这些人是死了吗？
“……你一看就是成绩很好的样子，要多帮帮他呀。他成天就知道睡觉，也不知怎么回事，每节课竟然都能睡着。”
郑云龙内心崩溃：……妈，你知道你面前那位连电脑都不会用吗？
“你们慢聊，我回去煮泡面了。”见母亲拉着阿云嘎聊得热络，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郑云龙赌气似的转身就要离开。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母亲瞪了郑云龙一眼，然后抱歉地看向阿云嘎，“你别见外，他就是这个脾气。”
“我知道。”阿云嘎非常善解人意地说，“他只是累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郑母对阿云嘎的好感度在短短几分钟内数次增长，最后来了一句惊天之语。
“要不今晚来我们家吃饭吧？”
“不行！”
“你别说话！”郑母回头瞪了他一眼。
郑云龙被母亲一瞪，气焰瞬间弱了下去，只好转头和阿云嘎大眼瞪小眼。
此时天已经擦黑，俩人一路尴尴尬尬到家门口，可惜郑母完全感觉不到，她此刻正沉浸在邀请儿子的帅同学回家吃饭、准备大展厨艺的喜悦中。
郑母率先开门走了进去。
“May说她今晚不回来吃饭，所以家里就我们仨……”她突然停下，看着愣在门外的两人：“你们准备在门口吃饭？”
阿云嘎扶着门框笑笑，礼貌地问：“我能进去吗？”
好似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郑云龙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里毫无预兆地同时响起金哲永的声音。
——千万不要随便邀请别人进你家，搞不好就是吸血鬼哦。
郑云龙突然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阿云嘎已经被母亲连拉带扯地迎了进去。
神经过敏。他腹诽自己被金哲永洗脑了，那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看起来更有可能是吸血鬼才对。
“我来帮您。”阿云嘎一进门就奔向厨房，非常乖巧地说道，引来了郑云龙不屑的一哼。
“不用不用！”郑母戴着厨房手套拦住他，“我正准备烤鸡呢，你们先去屋里待会儿，饭好了我叫你们。郑云龙，快招待招待你的好朋友呀！”
噫，什么好朋友……
郑云龙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阿云嘎跟屁虫似的跟他上了楼。
少年的房间不小，布置得还算整洁。里侧靠墙摆着一张床，墙上贴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海报。
“这是谁？”阿云嘎一脸好奇地指着其中那张写着“Rock of Ages”的海报，“他裤子外头套的什么？”
丁字裤……郑云龙瞥了一眼Satcee狂劲的面容，选择对阿云嘎的问题爱搭不理。
阿云嘎见他不回答也不尴尬，端详了下靠窗位置郑云龙的书桌，继续道：“你平时就在这写作业啊？”
郑云龙径自坐到了床边，闭上眼睛假装阿云嘎是空气。
“还生我的气啊。”阿云嘎叹了口气，在郑云龙身边坐了下来。
郑云龙往边上挪了挪。
阿云嘎锲而不舍地继续搭话：“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是啊，打小报告能。”郑云龙干脆站了起来，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你打算之后见了卡尔就打？”
“是啊，你管我？”郑云龙嘴硬。
说完他就发现阿云嘎在看着自己，那双眼带着笑意，他能看得出那其中没有嘲笑，甚至还有一丝……纵容？
“只要你想，我就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