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稚嫩了吧！
小陈时生虽面容尚且青涩，但浑身已有了老成的气质，端着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问他们两个：“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也是，这大半夜的，两个陌生人凭空出现在应风山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云程随口胡诌道：“……我们两个，迷路了……哦对，他受伤了，很严重。”
陈时生眉头一皱，说：“那你们快跟我来吧。”
这个时间点，云程甚至都还没有来到应风山。难道说陈时生做出之后那一系列事情的伏笔在此刻就埋下了吗？
熟悉的风景，熟悉的院落。如果天气好的话，应风山的夜色总是繁星满天，寂静又祥和。
可就是这么一片清净之地，多年之后却成了争执的中心。
平静中总是蛰伏着巨大的危机。
“你们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叫我师父。”
“哎——”
云程拦了下没拦住，陈时生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这个点，林九肯定早就睡了，这个年纪的陈时生也是真的轴。
在云程的记忆里，他这个师父脾气不好，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曾经有一次云程玩弹弓不小心打到了林九的窗户，大中午的，被他倒挂在树下整整晾了两个时辰！
后来还是陈时生找了过来，这才把中暑的云程给救了下来。
但是他记得，当时陈时生耐心地听完了他对于师父的怨怼，然后摸着云程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师父其实很好的。”
师父好在哪里？
云程不明白。
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陈时生还当真把林九给请了过来。
林九散落着头发，披件外袍打着哈欠就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环视了一圈，最终把视线停在了顾岁景身上，懒懒道：“就是你快死了？挺大面子啊，值得我徒弟半夜三更给我叫起来。先说好啊，我这儿可不是免费的，你们可得把银子先准备好。”
陈时生连忙在一旁揪林九的衣服，小声喊着：“师父！”
林九微微侧身：“别说话，这人看起来就很有钱，看为师这次敲笔大的。”
云程：对了！这才是他师父！
——一个吊儿郎当的混蛋！
如今云程的身份也不再是应风山的小徒弟了，自然也少了诸多顾虑。他当即不满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快死了？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九一脸打趣：“哦呦呦，好大的脾气！莫不是我说了你相好的两句，你就不乐意了？”
“你——”
云程一时卡住了。
顾岁景：“……”
他轻咳了两声，接着话题说道：“看病就不需要了，只是可能需要借住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的，我们这种关系很难被家里接受，这才沦落至此。”
他眉头一皱，就显得更加柔弱悲惨了。
“好说，给钱就行。”林九爽快地应答。
钱当然不是问题，顾岁景有的是。
然而这次，顾岁景去拿钱袋的手却突然顿住了：他身上没带钱！
他这一顿自然被林九看在了眼中，他诧异道：“你们不会没钱吧！”
顾岁景：“……我们这种私奔的，身上没钱不是很正常吗？”
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林九：“……”
陈时生连忙上前缓和气氛：“二位不要介意，我师父人很好的，跟我来吧。”说着，他撇了一眼林九。
林九一副没捞到钱的惋惜模样：“行吧行吧，我也不喜欢为难人。”
陈时生一路把他们引到屋内，还非常耐心地给他们解释说自己的师父很好的，希望顾岁景他们不要介意，暂且安心地在这里住下。
一直到给他们什么都安排妥当了，这才离去。
待他离开后，云程嘟囔着：“这样看来，陈时生说得也没错，师父对他跟对我就是不一样。”
顾岁景问：“他平时是怎么对你的？”
云程回想了一番，说道：“他走路都避着我走，吃饭也总是我一个人吃。嗯……他也不教我练功……反正，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倒是跟陈时生呆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可是为什么呢？我到现在都想不明，我就那么招人嫌弃？对了，你在书里是怎么写的？”
顾岁景：“……我就只写的他不喜欢你而已。”
云程瞪着一双眼睛：“没了？”
“没了。”
云程：“……行吧。”
顾岁景突然问道：“今晚我们来的那里是什么地方？”
云程知道他说的是后山。
要说这个地方也真是风水宝地，陈时生被封印在那里，柳七也选那个地方布阵，最重要的是——今晚陈时生也出现在那里。
令人怀疑地一点就是这大半夜的，他一个人去后山做什么？
云程在脑中仔细搜罗了一番，无奈道：“我还真不知道，但那地方风水估计不怎么好。”
风水好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多灾多难的。
顾岁景：“那就明日去看看吧。”
因为他们在陈时生和林九面前已经编造了他们二位的关系，陈时生也自然只给他们准备了一间屋子。他们俩又少不得要同床共枕。
但想着有之前的事例在先，应该也不会太过于尴尬。可是没想到，顾岁景稍微洗漱一番后，人都躺到床上了，云程还别别扭扭地站在原地没动。
顾岁景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你站在那里晒月亮吗？”
“啊？”云程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云程自己应该是没有意识到，他一做什么亏心事儿就喜欢摸自己的鼻子。
这看起来可不是很正常。
顾岁景在心里盘算了半天，觉得这小子近来唯一可能焦虑忧愁的事估计就是顾岁景身上的毒。他还在为那日没打过陈时生而愧疚。所以想要尽可能地去弥补顾岁景。
柳七说他们只能在这里最多呆五天，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五天之内他们不能找出异常点，那届时迎接顾岁景的也就只有死亡了。
其实归根到底，在这件事情中如果要归咎于谁，那也只能是陈时生，干不了云程一点关系。
但有时候责任感就是很让人无奈。它如同细细密密的透明蛛丝，缠绕在人的身上。
无知无觉间，背负不了的责任就会转化为愧疚，时时刻刻折磨人。最终在片片的血肉中形成罪孽，让人一辈子都背负着罪恶感。
如同一种诅咒，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假如”，“如果”就是最粘黏的黏合剂。
不管是这一路走来的相处还是顾岁景对于书中主角的塑造，毫无疑问云程都是非常典型的一位拥有强烈责任感的英雄人物。
他要把所有人的命运都背负在自己身上，把所有的罪孽都归咎于自己，正所谓以苍生为己任。
英雄不好当。
因为现实不是乌托邦，英雄也面临着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恶行，也有拯救不了的人。
顾岁景于是说道：“提议不错，正好我睡不着，不如一起去后山走走？”说着他就要动身下床。
云程赶忙去阻止他，惊道：“你疯啦！先不说你身体怎么样，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毕竟林九刚刚说的一番话表面是在耍赖皮，实则也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万一这会儿他俩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山，岂不是就把“我俩不是好人”的标签贴在了自己脸上。
顾岁景看着他：“你这不也知道吗？”
云程被点了，默默地低下头：“我知道了，是我太着急了，抱歉。”
然后直到他上床躺好，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可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昏暗的烛火幽幽发着光，在地面上映出诡异而静谧的影子。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会活不下去的。”云程蓦地开口。
他的话音落在寂静的屋里好一会儿顾岁景才开口。
“因为你那毫无来源的责任感？”顾岁景翻身对着他，“你觉得是你害死了我？”
“如果我......”
顾岁景打断了云程，问道：“如果现在不是我，不是顾岁景，而是任何一个别的人，你会为他的死而伤心吗？”
云程点头：“会。”
顾岁景：“那你也会因他们的死亡而活不下去吗？”
云程想了想，若说死亡他也见过不少了，难过是真的难过，惋惜是真的惋惜。可生命的逝去终归是无法阻拦的，除了哭一场他还能做什么呢？
那是一命抵一命都换不回来的遗憾。
“不会。”云程肯定地说。
每个人都会死，他总不能为此天天寻死觅活。活着的人总有事情要做。
可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觉得如果顾岁景死了他就要活不下去了？
因为顾岁景是他的好朋友？
还是害怕如果顾岁景死了，他就又成了孤身一人。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朋友，但偏偏只认为顾岁景会拯救他于漫长的孤独之中呢？
而且顾岁景跟他随时随地都能吵起来，他们的关系也绝对谈不上知己之交。
愧疚和负罪感会让人难过，可不会杀死一个人。因为当你拥有这二者之时，就连死都是对别人的一种亵渎。
那是因为什么？
顾岁景替他说出了那个答案，正如同他无数次带入公式然后得出正确答案一般。没有任何欣喜，只有推导：“那不是负罪感，那是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来抱歉。但是煮波的五一假期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