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迷蝶梦仙力消散,司月的神魂重归本体。

原来青邪短刃和双鱼玉石乃一体神器,是女娲娘娘的法器青鱼所化。当年女娲娘娘被仙界追杀,将青鱼遗落在凡间。之后青鱼便分裂为青邪短刃和双鱼玉石。所以千年前青邪短刃并不是消失,而是被司月所吸收。只因女娲娘娘仙逝前将残余神力注入司月体内,神器认主,感念到故主的神力,便自发融入司月身体里。

漕帮石屋那夜,双鱼玉石亦是感念到故主神力,引发幻梦。

如今,青邪和双鱼重新合并,成为司月意念操控的法器。

司月归体的那一刻,便知道沈寔即将魂消了。他位列仙班,若不能及时归天,便会受天道消除。

“值得吗?”她眼含悲悯,轻声问道。

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亡灵,赌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沈寔缓缓摇头:“不值得。”他坚定地道,“但是我愿意!”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从他嘴里吐出,他的鬼体终于到了消亡时刻。

看着他的鬼身由实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司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可是我,我只有一个人,我很害怕事情最后并不能如你所愿。”

“别哭。”沈寔轻声道,“我曾在一千多年前,于九重天上见到姑娘的英姿。我不知道如今过了一千多年,姑娘的心是否还一如往昔般坚定?但我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我赔上我所有的一切,只为赌一赌,赌姑娘依旧愿意为蓝溪河畔的忘灵向天界讨个公道。你是女娲娘娘留在亡灵渡的希望,她相信你,我亦信你。”

听到这句话,司月忽然笑了笑。千年前的她什么都不懂,只凭着一颗执念之心便打上九重天,率性而为。如今来到这人间走一遭,她才知晓这个责任有多重大,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或许女娲当年炼石补天,而她未能因炼化而开启灵智,一切都是天意。

“其实我,我……”

司月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等到她再次开口,沈寔的鬼体已完全消散,仿佛他从未来到这殿中一样。

司月一语不发重新坐回妆镜前,将那顶重金打造的凤冠重新戴上。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宫婢们跪地的恭迎声。

沈遇轻声斥责:“你们是不是躲懒了,怎么不在殿中服侍?是不是看皇后仁慈,便如此这般散漫!”

宫婢们自是一阵告罪声。

沈遇又问:“殿内一切可还安好?”

宫婢自然回说好。沈遇这才踱步进殿。他一边走一边留意观察殿中情形,一直走到司月的梳妆镜前,都没发觉到异样之处。

他把双手轻轻放在司月肩膀上,弯腰低头,脸贴着她的脸,望着镜中她的容颜。大概是抹了胭脂水粉妆扮过的缘故,总觉得她的样貌似乎变了一些。他盯紧她的眼睛:“怎么没叫宫女陪侍左右?可是她们太过于蠢笨惹你不高兴了?”

司月嗔了他一眼:“她们都是你精挑细选留下来的,又怎会是蠢笨之人?惹我不高兴的是其他的东西!”她伸手点了点脑袋上的凤冠,“这凤冠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沉了,压脑袋。不是说我们还要去祭天吗?赶紧走,待完成仪式我好把这东西给拿下来。”

沈遇见她神色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他扶了扶司月那顶九龙九凤冠,看她额下都压出红印子了,光是瞧着就替她疼,忽道:“算了,不如别戴这顶凤冠了?”

司月从镜中觑他:“刚刚宫中女官说了,祭天就是要礼服周全,脱了凤冠便是对天不敬,这样不好。”

沈遇笑道:“都是对天祷告,心诚则灵。只要我们夫妻两诚心祷告,又怎么是对天不敬呢。”说着,帮她取下那顶沉甸甸的凤冠,将之放置在梳妆台一边。

“也好。”司月伸手摸了摸凤冠上的凤凰衔珠流苏,站起身来,把手放进他宽阔的手掌中。

两人一起携手走出殿门外。

殿外女官瞧见司月没戴凤冠,刚想开口说话,沈遇一个眼风扫过,那女官只觉背脊一寒,收回了刚要吐出口的话语。

司月平日里最讨厌繁文缛节,祭天仪式繁锁,还以为她定然待得不耐烦,谁知道一个流程下来,她竟也不吵不闹,一板一眼地照做下来。

沈遇笑容都多了几分。

终于祭天完成,帝后携手至正殿大宴群臣。沈遇心情大好,难免多饮了两杯。

一时宴饮毕,月亮已高挂夜空,见月色正好,沈遇遣退随侍,与司月携手同回日月宫。

路上,司月忽道:“皇上私库里的那些宝贝,真的全送给我吗?”

沈遇捏了捏她的手:“自然是真的。”

司月停下脚步:“都说帝王一言九鼎,你往后可不许反悔啊。”

沈遇也停下来,食指微勾,刮了刮她的鼻子:“定然不会反悔的。走吧,我的大懒虫。”

司月不肯走,要爬上他的背:“大懒虫累了,要背着走。”

沈遇叹息一声,微蹲下身来,司月跳上去揽住他的脖颈。

沈遇背着她走在宫道上,司月脑袋枕着他的肩头:“感觉就好像做梦一样。梦醒之后,这一切都会消失无踪。”

沈遇步子顿了顿,随即又慢悠悠往前行:“傻瓜,你我如今已是夫妻,自然是长长久久在一处的,又怎会是做梦呢?”

司月心中很是不安:“那万一以后你对我不好呢?”

“不会有这种时候的。”

“你现在这么说,不代表以后亦会如此。人都是善变的。”

她的脑袋在他肩头动啊动啊,发丝有时候钻进他的脖颈中,酥麻感直痒到他心里面去。

“我说我不会,你又不相信。你要我如何做才肯相信我不会变心?”

“很简单。”司月轻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坏心地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我要你发誓,发一个毒誓。”

***

“毒誓?”迷蝶梦中,司月问。

“没错。你要诱他发下毒誓。上神誓言,天命昭昭。只要他发下毒誓,便得遵守这誓言,否则将会遭到天谴,灰飞烟灭。”沈寔如是说道,“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既已拿到女娲娘娘当年留下来的青鱼法器,化神塔应不能再困住你。只是,凡事就怕万一,万一连青鱼法器都无法破开化神塔的封印,那只能等天帝避完天雷劫重归天位,遵守誓言将你放出来。”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魂体归位?”

“只要你在凡界的肉身死了,你的魂体便会回到天上。但你乃石胎所化,纵是被天帝抽出一魄送入凡界,你乃是石头一块,无法托生做人。因此,寻常刀剑伤不了你的性命。不过好在青鱼法器已经认你为主,你可利用它来消灭掉你在凡界的肉身。”

***

沈遇背着司月已经走到日月宫外,他应下司月的要求:“那好吧,我沈遇对天起誓……”

刚说了一句,就被司月给打断:“不是这样的。”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沈遇轻斥:“不要乱动,小心摔下来。”

司月生气了,又拍了他一下:“干嘛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不想发誓?你现在心里已经对我厌烦了吗?太过份了吧,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你如此快就变心,你也太薄情了吧,你是不是后悔了?”

胡搅蛮缠间,沈遇已经跨步入了日月宫。他将她放下来,挥退殿内宫婢。司月等门一关,又缠上沈遇:“发誓发誓快发誓。”

沈遇捉住她那双乱动的手:“刚刚我起誓你又打断,那你说说,你想让我如何起誓?”

“你刚刚说‘我沈遇对天起誓’这样当然不行,万一你以后为了不遵守誓言而改名呢?这样老天爷都拿你没办法。”

她如此一说,沈遇便明白了,他伸出右手,四指指天:“我对天起誓,无论今后我用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对月儿变心,一辈子对月儿好,决不会伤害月儿……”

司月满意地点点头,听沈遇继续说道:“无论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只娶月儿一人为妻,生生世世,此志不渝。若违誓言,定教我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司月嘴角笑意瞬间凝固住了:“誓言可不能乱起的,天老爷会听到的。你说生生世世都要娶我为妻,你就不怕将来自己会厌烦的吗?万一你兑现不了遭天罚可如何是好?”

***

“万一他不肯起誓怎么办?”

“他一定会!天帝下凡避劫,封印住了天界时的记忆。但即便如此,他闻惯了上青天的清灵之气,人间五味杂阵,于他而言浊臭不堪,所以他忍受不了这污浊气息,自小便身患头疾,每每发作都痛不欲生。而你身怀女娲娘娘残余的神力,可自行去污清浊,他自然喜欢待在你身边。沈遇这个人,无论是做天帝还是当凡人,一向以利益为重。如今你于他有益,他自然想方设法将你留在身边。即便你有再过份的要求,想必他都会允诺,更何况你只不过要他发个誓而已?”

***

沈遇果如沈寔所言,对天立下重誓。

司月慢慢后退半步,手缓缓地从宽大的袖子中抽出,刚想要召唤青鱼。那只抽出的手却被沈遇给握住:“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他眼波温柔,望着她时仿佛饱含着缱绻情深。

“好。”司月应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与他交手相饮。

这酒很辣,但她却一口饮尽,险些被呛住了。

沈遇重新倒了杯茶水给她压压酒。

她饮下茶水,捏着杯子缓缓开口道:“沈遇,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沈遇察颜辨色,感觉到她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他戒备之心刹那间便涌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作聆听状。

司月笑了笑:“之前,你向我表白,其实我心里很开心。只是那时我发现自己更加喜欢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所以我当时想着,我和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的。后来我终于恢复记忆,想起作为司流光的往事时,我又想着,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与飞舞浪迹天涯,所以才会不喜欢安定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想通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人在漂泊的时候,今天不知明天事,或许明天还有更刺激,更惊险动魄的事情等着我,这样会让我心跳加速,我喜欢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我以为自己是这样。但事实上,因为我是妖,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以为那些惊险刺激的事可以让我更好地体味做人的感觉,所以我才喜欢。明白这一点后,我便答应嫁给你。因为人类的生活,不该只有惊险刺激,平和淡然亦是一种人生状态,也值得我去好好感受。”

她的眼中默默地流下泪水:“其实我,我很喜欢在人世间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喜欢。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伤心过痛苦过,但我依然很喜欢。”

青鱼随着她的心意出现在她的手上。

沈遇本就在全神戒备,看到她手中利刃的那一刻,霍地从床上站起来,面对着她后退了数步。

司月眼含热泪,唇角却依旧擒着丝淡淡的笑意:“天帝陛下,即使你让我来到这人界历尽七情是别有所图,但我心中还是觉得很欢愉。若非你,我还是蓝溪水畔那颗什么都不懂的石头。”亡灵渡的亡魂虽然给了她一颗执念之心,可也将他们的意志加诸到这份执念里。而她,只不过是那些亡魂们借以申冤的工具人。

沈遇脸上的温润之色尽退,冷得像块千年寒冰一般:“天帝陛下?原来你早就见过了沈寔。他是不是跟你讲了一个神话故事,而你选择了相信他?他有什么好?明明他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他都不肯相信我?难道之前我对你种种的好,你都视而不见吗?”

“我当然看得到,我也并非无心之人!”她情绪有点激动,“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与你扮演一对恩爱夫妻消磨一世。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沈寔说过,她必须要赶在成为一个“人”之前回到天庭。成为“人”让她感到很开心,可是她却不能为“人”。否则,当她回到本体,本体立刻便会被化神塔里面的烈火吞噬湮灭。

她把青鱼横在她的脖颈前:“沈遇,你是人间的帝王,亦是天界的天帝,人间帝王说过的话一言九鼎,天帝是天界上神,上神之誓言,天命昭昭。你要牢牢记住你说过的话,发过的毒誓。”

沈遇没想到她那把短刃,竟是用在她自己身上,他骇然上前,想要抢夺那把短刃:“快把刀放下!”

但一切都太迟,她手中的利刃毫不迟疑地往脖颈上一划,软软地倒在婚床上。

沈遇扑过去,伸手捂住她脖颈的伤口,对着殿外大叫:“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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