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

“咳咳!”仅留着一台小夜灯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还有刀子出鞘的声音。

“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布里安.梅特兰先生。”身着黑衣的男人手里紧握着一把尖利刀子,刀子的鞘则被他插在了腰间的绑带里,“要不是你还有用,我早就一刀送你上路了。”

但坐在床上的人很可能并没有听到这一番真挚且严厉的警告,作为重病之人,梅特兰刚刚被这人用刀把敲醒,现在还身处虚弱之中。他几次想止住咳嗽,都没有成功,相反,他眼前所见之景渐渐发黑、还冒出了噪点,这正是他的身体对他发出警告的标志。

“梅特兰先生,”那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里的人对他说,“倘若你不肯合作,我就要用这把刀子来逼迫你了。别再演了,你前几日欺骗他人,指挥你的走狗在这城里大发神威的时候,可不是这种状态吧?”

梅特兰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他刚刚被这人叫醒,完全不记得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事情,事实上,在他的记忆里,也并不认为自己叫梅兰特。直到昨夜,他认识的人们还在用另外一个名字称呼他,他和他们一起去了一家平价烤肉店下馆子,喝了点酒,胡乱洗漱之后便入睡了。

那人见梅兰特不说话,便用刀尖划破了桌子的表面,压低声音威胁道:“难道我们的梅特兰大少爷忘记了自己都干过什么缺德事?你忘了你是怎么欺骗你的妹妹,又是怎么欺骗信任你的后辈?你忘了就在前天,有多少无辜者因你而丧命?”

谢谢提醒——因为他是真的忘了。梅特兰胃里泛出的酸意几乎让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梦,是在摄入过量食物和酒精之后,意识所自动衍生出的幻觉。

但这幻觉太过真实,重病的身体所给予的反馈又是那样剧烈且深刻,他很害怕如果自己这时候死了,自己就真的死了。因此他试图稳住黑衣人的情绪:“……很抱歉,但我现在……咳咳!”

“……想不起来?”黑衣人居然颇为体贴地替他补上没有说完的话,这让梅特兰产生一种黑衣人颇为熟悉原身的错觉。他在因剧烈咳嗽而呼吸不畅的困境中艰难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也不知道这招卖惨好不好用。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欺骗黑衣人,其人提到过原身“欺骗”了“妹妹”和“后辈”,如果再被这个人发现他还在继续试图欺骗他人,梅特兰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一刀捅死。

黑衣人突然问:“你让艾伯特去拿的那本书放到哪里了?”

梅特兰一头雾水:什么书?什么艾伯特?

黑衣人看见梅特兰这幅表情,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又低声吟诵起一桩诗句:“如你在杯中斟满要命的鸠毒……”

梅特兰几乎要脱口而出:……又安能在其中尝到巴比伦美酒的滋味?然而他最终忍住了接话的**,无他,正是这句话的后一句乃是“挑起仇杀后祈求宽恕和谅解,犹如投药于因伤致死之人”。

黑衣人转过身来:“这段话正是你当上助教前 ,老校长曾给你的忠告,谅必你已经忘记他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誓,要么立刻就被我杀死。”

梅特兰苦笑,继续思索如何从当前的窘况脱离而出,但这幅重病的身体并没有给他任何能够逃跑和大声呼喊的指望,仅仅是出声说话,也耗费了他大半力气。

他只好继续惜字如金地与之周旋:“立誓?”

“从今往后,你不得故意欺骗、伤害他人,或利用他人来达成为你自己得利的目的。”

这话说得……梅特兰在心中摇了摇头。请医院的护士为自己接杯水算不算“为自己得利而利用他人?”

因此,这个条件是他决计不能答应的,或者说,这两个条件都是在让他去死,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看到梅特兰如此反应,黑衣人不由得怒上心头:“你这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史!”在梅特兰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此人握紧了刀把,似乎在强忍怒气。

梅特兰平静地回答:“语意不清,范围太广。”

不是他不想发挥一下自己可怜的演技,而是身体状况根本不支持情绪有任何起落。听到他这句话,昏暗的灯光下 ,黑衣人明显有些发愣。

“那你怎么才肯立誓?”

梅特兰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味道。他回答:“前半句。”

黑衣人陷入一阵思索。“好吧,那立誓的条件是:你不得为达成你个人的目的故意伤害那些信任你的人。”

相比与前面的条件,这价格简直堪称史低。梅特兰还想再试探一些东西,但他的眼前渐渐发黑,意识也快要沉入深海之底了。

刀锋的凉气逼近他的脖子,在他的肩颈下划出一道伤口。梅特兰瞬间清醒:这个疯子!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在你立誓之前,我会假定你的任何行为都是在欺骗他人,也不会介意在你闭上眼睛之后割断你的脖子。”

这誓是非立不可了吗?

梅特兰叹了口气。他言简意赅地说:“怎么做?”

黑衣人似乎也松了口气——梅特兰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他拿出一份用某种毛皮所制的文书,将鲜血滴在上面,那文书渐渐变成了一面悬空的石碑。

黑衣人提醒梅特兰:“默念一遍誓言的内容,别耍滑头!”说着,他还在房间内唯一的木头桌子上敲了敲刀尖。

这太耗费刀的尖部了,不是一个匪徒所能做出的行为。但梅兰特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赌在这上面,也算是人之常情。

“我保证我不得为达成你个人的目的故意伤害那些信任我的人。”梅特兰默念誓言,那石碑又变成一份由毛皮所制的文书,只不过其上多了些字迹。

梅特兰能够感应到他确实无法做出违反这份誓言的举动。

黑衣人收好那份文书,望了梅特兰一眼,转身推门离开房间。他拎着一个箱子,还带走了桌上的一张纸,借着昏暗的灯光,梅特兰能够看出其上印着意为“通知”的单词,再多的他也意识不到了:待其人消失在门后,他便立刻昏睡了过去。

……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一位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护士叫醒了他。她微笑着提醒梅特兰:“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您的老师将会在今天上午九点前来拜访您。需要我帮忙洗漱吗?”

梅特兰只好说:“请便。”

似乎是习惯于这种回答,这位护士便立即着手为他收拾仪表。她把病床调整到一个使梅特兰能够倚靠的角度,用梳子梳完头发之后,她又用沾过温水的湿毛巾轻轻地为他擦拭脸颊和裸露出来的皮肤。她全程都没有问桌子上突然多出来的痕迹,梅特兰也就没有提。

这过程大约花费了半个小时。护士小姐将一面镜子拿过来,让梅特兰确认最后的效果。

镜子里的人十分之美。眼睛仿佛借用了海天相接之处的碧色,如丝绸般柔顺的淡金色长发恰好刚刚长到能够披落在肩膀的位置,苍白的面孔十分精致柔和,同时也看不出任何性征。如果不去看脖子处的喉结,旁人是决计无法分辨出出这人的性别是男是女的。

“头发有些长了。”他对护士小姐说。

护士小姐同样有些遗憾:“要是您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语。一个较年轻的女性连声在门口询问玛丽小姐是否在房间内,护士连忙说:“这像什么样子!”便风风火火地跑去开门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梅特兰可以小憩一会——他的老师会准时叫醒他的。

梅特兰趁这个机会打量屋子内的摆设,病床和空气调节器似乎是同一家品牌出产,都拥有智能控制系统,唯一的桌子也是纯白色的,但就在昨晚被戳出了不止一道痕迹,里面棕色的木头裸露出来,桌子的表面有着被使用的痕迹,其上却空无一物:这有些奇怪。难不成原本放在那里的东西都被昨晚的黑衣人装进箱子里带走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枕头底下,翻出一本书来,但那书相当普通,只不过是一本幻想类轻小说。他翻翻书,看了开头,便又昏睡过去。

睡梦里,有人在敲他的额头,等到他意识到这是有人在试图叫醒他,便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

一个黑发的年长男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床边,怀里还揣着一本书。这本书极厚,皮革的封面上别着一条死去的小蛇。

男人望了望梅特兰手上的轻小说:“看来你心情很好。”他的声音稍微有些沙哑,也许是连夜赶到这里的缘故。

梅特兰有种高中时看课外书被班主任抓包的感觉。他连忙转移话题:“您怀里的那本书?”

男人把它掏出来:“只能说幸不辱命,我也能对我的学生有个交代了。”

梅特兰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男人干脆挑明:“你看到那封被送来的通知书了吧?你本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

梅特兰有些尴尬:“……它可能被人拿走了。”

男人先是摇了摇头,随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这本书是我最近才找到的,上面记录了一种转化仪式,为年轻的病人续命倒是正好,也没有什么副作用,但我首先要提醒你,经历这种仪式会让你感受到剧烈的痛苦,第一步便是将刀子插入心脏,和其他几个部位,使血液接近流尽,后续还会受到精神上的拷问,这些都被写在书的开头。你愿意一试吗?”

梅特兰隐隐有些不安,但这种怀疑的不安随即被对生命的渴望和某种自暴自弃所驱散,他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黑发的男性深深地望了梅特兰一眼。他站起身:“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先和你的父亲聊聊。那么我会通知玛丽他们去准备仪式,你先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也可以看看这本书。”他把那本书放到梅特兰的怀里,同梅特兰有意无意地提起:“我想你可以在这次仪式之后先到安伯斯山脚下度个假——人对待生活的方式可以不必如此急迫。”

抱着书的梅特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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