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康福利院这个名字，成灼并不算了解，但洛秋溟却记得很清楚，只是一开始没往这一方面联想。

就在成灼进去做手术的短短十分钟，洛秋溟从纷杂如同线团一般的记忆中，猛地抓住了那一丝线索。

路上，洛秋溟给成灼解释：“纪康福利院，在十年前就因为血族小规模入侵停办了，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血猎才决定加固结界的。”

“当时你们没有发现沈书谕吗？”

洛秋溟闻言摇了摇头：“不仅是沈书谕，就连沈纪康这个人，我们都没听过。当时的情况很混乱，福利院里伤亡惨重，我们只来得及把那些血族处理了。”

“那你是怎么确定沈纪康和这个福利院有关系的？”成灼有些不太理解，“万一只是名字碰巧一样呢？”

“我让力恒去查了沈纪康，他是纪康福利院的一手创办人，当了几乎一辈子的院长，在血族入侵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奇怪的是，那么多孩子，当时没有一个愿意主动提起他们院长，所以我们也就没听过这个人。”

成灼正色起来，强行移开视线，把心里那些暧昧模糊的念头尽数抛到脑后：“你是觉得沈书谕会去那里？”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总觉得，沈书谕和那里脱不开关系。护士说他要回家，我让力恒找人去他档案上登记的住址看了，根本没有人，连物业费都欠了很久了。”

说到这里，洛秋溟突然扣住了成灼的手腕，想要带他直接瞬移过去，可还没等动作，成灼就先一步转了转手腕握住他的掌心，低声道：“你快到发情期了，少用异能。”

言毕，眼前景象唰地变了。

林立的高楼大厦消失不见，取代的是远方茂密森寒的丛林，几乎一直蔓延到近处，而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栋四层小楼。

大铁门已经开始生锈了，旁边挂着的门牌也破败不堪，明明只过了十年，整栋建筑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部分外墙被熏得焦黑，有些窗户都没了玻璃，连只鸟都不愿意落脚，整个地方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旁边小树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口哨，成灼的手猛然一紧，被洛秋溟捏了一下，意思是不用担心。

树后闪出一个年轻高大的人影，是杨力恒。

走到隐蔽的地方，两人还牵着手，杨力恒没忍住多看了一眼，洛秋溟这才回过神来，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了，只能强忍着表面的镇定，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杨力恒：“四楼最右边的那个房间，有人影。”

听见这话，两人对视一眼。

还真让洛秋溟猜中了。

“那是什么房间，宿舍吗？”成灼微微眯了眯眼，发现人影就站在窗边，而那个窗子似乎比其他房间都要大一些。

“不是，应该是以前的院长办公室。”杨力恒否认道，又拿出平板递给二人：“对了，有个地方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沈书谕在他22岁那年，也就是十年前，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一年半。但是他好像特别有天赋，差了快两年的课，居然还能按时毕业。”

“十年前…”洛秋溟轻声重复道，目光扫过那份资料，转而问：“沈纪康呢？能查到什么？”

杨力恒摇了摇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男人平凡的一生，纪康福利院完全是他自己创办起来的，一开始就是收养了一些流浪儿童，后面越办越大，在整个北郊都很出名。”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沈书谕本人能知道了。

“怎么样，现在要行动吗？”杨力恒摸上别在后腰的枪，压低声音追问。

洛秋溟：“我和成灼过去，你守在这里等梧童过来，注意安全。”

“好。”

洛秋溟话音刚落，就看到成灼已经朝他伸出一只手，洛秋溟盯着他掌心的纹路，飞快舔了下唇，才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搭上去。

十指相扣，心如擂鼓。

成灼担心打草惊蛇，瞬移到了四楼走廊，尚未完全消散的浓烟味登时席卷而来，成灼眉头一皱，发现走廊墙壁也是焦黑一片。

这里发生过很严重的火灾。

但和其他地方不同，这一间办公室的门居然是不锈钢的，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似乎非常结实，硬撞肯定是不行的。

透过门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但洛秋溟一步也不敢轻易挪动，安静得出奇。

成灼还想说什么，洛秋溟和他对视一眼，果断地抓着他瞬移进去，还没等成灼看清，洛秋溟就松了手，左手里握着的匕首就利落地转了一圈，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把匕首抵在了窗边站着的男人的脖颈处。

洛秋溟比他高一些，居高临下地一偏头，眼底含笑地对上对方诧异惊惧的目光。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到底和那些老不死的东西有什么勾结？”洛秋溟收敛笑意，冒着寒气的匕首在沈书谕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沈书谕被逼得后背整个都贴在了玻璃上，闻言突然笑了：“洛秋溟，我真羡慕你。”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洛秋溟微微皱起眉，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沈书谕继续道：“你身为血族领主，想叛逃就叛逃，不用考虑任何后果，就算被发现了，也有那么多人愿意护着你，不管你做什么都还是支持你，身份对你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也不想掺和血族和人类之间的破事，我只是想当个普通人。”

“有谁拦着你么？”洛秋溟冷笑一声，“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掺和的？”

沈书谕眼底满是悲哀的神色，用力闭了闭眼睛，“你知道我如果不配合长老们，会发生什么吗？我的真实身份会被戳穿，此后没办法再在人类社会中立足一天，我也不想当个血族。我和你不一样，洛秋溟，有些人就算被幻境蒙蔽了还是死心塌地的爱你，我没有这个福气。”

成灼原本站在洛秋溟身后，闻言下意识收回视线，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洛秋溟紧绷着的侧脸，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在说什么鬼话？”洛秋溟冷冷道，“医院的离职是你自己办的，没人赶你走，何必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

成灼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在听见这番话之后，向洛秋溟又走了一步，在沈书谕眼里完全是既带着占有欲又保护欲十足的姿态。

“是，你当然不会明白我经历过什么，我是受害者或者是加害者都不重要。十年前，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这时，两人才有多余的功夫去看四周的环境。和走廊上被烟雾熏得发黑的墙壁相比，这里显得干净又整洁，多半是那扇防盗门的功劳。

左边更是有一整面书柜，书柜前摆着一个宽敞的办公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一切都显得和这个阴森的地方格格不入。

沈书谕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原本棕黑色的瞳孔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十年前，血族入侵，纪康福利院就在森林边缘，那些年轻又稚嫩的孩子首当其冲。那些嗜血的怪物掳走人还不满足，直接杀了年老的院长，一把火烧了福利院，还把我也变成这副鬼样子。你告诉我，我不是受害者吗？”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地替那些老不死的东西卖命？”洛秋溟显然不怎么相信他这一番说辞，“就因为你想继续作为人类生存？”

“这很难理解吗？我只是想恢复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而已。从去年年底，你后面这位新任领主苏醒开始，长老们就像鬼一样缠上了我，不管我到哪里他们都能派人找到我，威胁我，逼迫我协助他们，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谁能帮我？你吗？”

洛秋溟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偏过头对成灼说道：“你出去守着，这里交给我吧。”

成灼不明所以，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洛秋溟并不解释，只是催促道：“快去！”

等成灼依言走了，洛秋溟却突然放松了对沈书谕的钳制，拉开半步距离，问：“也就是说，给成灼编造幻境，也是长老们的主意？”

“当然，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他能直接杀了你了，不过他们大概想不到，他就算变成了血族也还是死性不改，都这样了他都不愿意杀你，意志力强得甚至能打断我的幻境，不然你以为自己会那么容易阻止我吗？”

“你的故事编得很好，但是有一点你忘记了。”

洛秋溟转着手中的匕首，语气显得很轻松：“你的逻辑和动机都有很大的漏洞，你说你想当个普通人，但是自从那次你放走了林易之后，国安局就已经开始调查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出事，你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国安局的监狱里了。福利院的事情也是真假参半吧，你费尽心思说一通，不单纯是为了卖惨吧？”

沈书谕眼底的悲伤顿时消失，被莫名其妙有些瘆人的笑容取代，“你真聪明，怪不得那些长老这么怕你。不过你有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对所有事都有十足把握，当然也想不到，我说这些，是为了，拖、延、时、间。”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窗外火焰登时通天而起，映在洛秋溟骤缩如针的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