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变天

禁卫军没待多久,很快便走了。

待外头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赵从才轻脚从床后出来。

他到门口确认人都走了,眯了眯眼睛,转身打开了柜门。

连草扶着衣柜,探出头小心地往外瞅,小声道:“他们走了?”

赵从笑笑,弯身将她抱出来,放在她带来的轮椅上,抬手要去摸她的脸,想了想,又放了下来,轻声道:“走了。”

连草忍不住松了口气,不管发生了什么,她方才未现身,便能置身事外。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赵从,问出方才便藏在心里的疑问:“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身子不适在屋里将养吗?怎得出现在这儿?还出现的这样巧。

赵从嗤笑:“怎得?就准许二姑娘你出来散心,旁人便不许?”

“我可没这样说。”连草刚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捉奸戏码,没有心情再和他斗嘴,便侧身去喊钱氏:“奶娘,咱们回去。”

钱氏赶忙过来,对赵从行了一礼,推着连草便要出去。

赵从上前,将门推开,见外头空无一人,转身道:“今日的事情——”

“我和奶娘什么都不知道。”连草捏紧了拳头,道:“也请殿下当做今日从未见过我们。”

赵从神色一愣,随后垂下眼睛,道:“你知道那两人是谁,对吗?”

连草淡淡道:“臣女只是为了陪伴姑姑,才借住在宫中一段时日,本就是个外人。宫中的事,与我无关。方才那两人是谁,臣女不知,亦没兴趣知道。”

赵从看着她,目光幽深,良久,才张口,声音中带着赞赏:“你还是这样聪明。”

连草抬头与他对视,又很快移开视线。

眼前这个人,从他进入云溪宫开始,便带着浓浓的目的性,皇室子弟,人生所求,不过是皇权而已,他好似从一开始,便从未对她隐藏这一点。

她跟他打哑谜,他便跟着装傻,她告诉他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他又对她直言不讳。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得赶紧像个法子避开。

赵从见她不再瞧自己,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须臾,他便走上前道:“我抱你下去。”

连草探头,看了看门外的台阶,点了点头:“多谢七殿下。”

赵从抱起她,慢慢往下走,最后低头停下。

他这个动作维持的时间越长,她的耳朵越红,他瞧见她耳垂上那颗熟悉的红痣,前尘往事不禁涌上心头。

那时,她总是闷闷不乐,时常在宫中一坐便是一整日,他听说她原先爱俏,闲暇时便着工匠打造最好的首饰哄她开心,那日,他早早下了朝,在门口瞧见她坐在塌上,神色有些呆愣,耳上戴着自己送的珊瑚耳环。

他大喜过望,赶忙过去和她说话,问她喜不喜欢自己送的东西,她没回答,只淡淡一笑,语气带着恳求道:“白大人的父亲,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的心瞬间冷了下去。

原来她今日的亲近,是为了那人的父亲。

嫉妒狠狠地折磨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快要喘不过气起来,他沉下脸色,冷冷道:“皇后,后宫不得干政。”

随后,便将她一把抛到床上,去脱她的衣裳。

......

她最后累极了,背过身闭眼养神,而他睁着眼睛不住亲吻身边人耳上的那颗红痣,轻声叫她的名字:“连草......”

她烦了,推了他一下,蒙起头沉沉睡去。

他翻身仰躺,看着屋顶,睁眼到天明。

......

他抱得时间太久了,连草忍不住开始微微挣扎,抵着他的胸膛,小声道:“请殿下放我下来。”

赵从这才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睛,将她放下。

钱氏对着赵从屈膝行礼,道:“殿下,您接着散心,老奴带着二姑娘先回了。”

赵从看了正坐在轮椅上的连草一眼,道:“你们姑娘受了惊吓,回去给她煮碗安神汤压压惊。”

“是......”

“奶娘,快走。”连草有些受不了赵从看自己的眼神,催促着钱氏赶紧离开。

钱氏不再耽搁,没一会儿,带着她便消失在殿门口。

她们一走,却见李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走到赵从身边唤道:“殿下,事情办妥了。”

赵从嗯了一声,回首看了看方才赵贤和兰贵人进去的房间,悠悠道:“真想看看父皇如今是什么表情。”

李年在一旁喏喏地不敢说话,他是越来越瞧不透殿下的想法了。

*

紫宸殿里,满殿的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大内监孙和志和禁军统领马琦。

满殿皆静,那张用来批阅奏折的案牍后,皇帝赵深正安静地坐在龙纹雕椅上。

他面色沉静,右手食指不住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皇帝虽未说话,但一旁伺候的孙和志知道,他此刻心中定然有着滔天的怒意,未曾发泄出来。

就如暴风云前的宁静,于是压抑,爆发时越是让人害怕。

孙和志端上一杯碧螺春,放在案上,劝道:“陛下,您喝口茶,消消气,什么都比不上您的身子重要。”

话音刚落,便见赵深一咬牙,猛地抓起茶杯往外掷了出去:“这个逆子!”。

孙和志和案下的马琦赶忙跪下。

“朕早知他不甚上进,但一直着名师好好教导着,想着能好些,可没想到——”

他指着孙和志道:“传旨,太傅曹文彦教导皇子不利,着革去官职,打二十大板,发还原籍!朕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孙和志道:“是,老奴这就去传旨。”

赵深说罢,喘了喘气,手捏紧椅子,闭上了眼睛。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他在哪儿?叫他来见朕!”

马琦知他说的是六皇子,便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六皇子现在正在殿外跪着,等着陛下示下,臣这就请他进来。”

“慢着——”

马琦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吩咐。

“兰贵人也在外头?”赵深问道。

马琦道:“臣怕时态闹大,着人将兰贵人看管在琉璃所。”

赵深垂下有些苍老的眼睛,不住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良久才冷冷道:“寻个由头,处置了她。”

马琦了然:“是。”

说着便出去将赵贤带了进来,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赵贤见着赵深,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他一向是最怕他这个父亲,方才面对马琦的气势早不知去哪儿了。

赵深站起身,在他的眼前来回地走动,他身上玉坠随着动作发出悦耳的响声,可在赵贤耳里,这声音却好似催命的咒语,吓得他开始不住地发抖。

他想说几句话,却发现口干舌燥,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才听到上头传来一道声音:“抬起头来。”

赵贤将头慢慢抬起,他瞥见赵深的眼睛,立时吓得又将头低了下去。

“你,睡了朕的女人?”

赵贤牙齿打颤,猛地磕了好几个头:“父皇,儿臣是一时糊涂,儿臣一时喝醉了酒,这才——”

“朕瞧你清醒的很!”

赵深将从他宫中搜到的兰贵人的画像丢到他身上,道:“瞧瞧,这可是你的手笔?”

赵贤看了眼画像,刚想矢口否认,却见赵深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他牙关打颤,开不了口。

那确确实实是他画得,他便是想辩也辩驳不了。

他颓然坐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父皇,会杀了他吗?

风将殿里的纸张吹得沙沙作响,赵深坐下,看着面前这个心里最喜欢的儿子,沉痛的闭上了眼睛。

他真想问问老天,为何要让他和最心爱女人的孩子如此的不成器?

可他明白,老天回答不了他,是他没有把儿子教好。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跪坐在下头的赵贤,幽幽道:“贤儿,你如今已经十七,朕本打算明年开春,便开始给你选妃,到时候,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偏偏,你却等不及......和朕的女人有了首尾。”

“父皇......父皇,儿子也是一时糊涂。”赵贤屈膝过去,给赵深磕头:“儿子渐渐大了,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还有半年才能选妃,儿子实在是等得难受,兰贵人她善解人意,甚知我心,儿子一时把持不住,这才——”

他这么大了,身边也没个教他知人事的女人,三皇子在他这个年纪,光侍妾都不知有多少?这叫他如何忍得下去?

赵深一脚将他踹到:“畜生!”

“你读得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无君无父的混账!朕真想一刀斩了你,免得你活在世上,污了世人的眼!”

赵贤听赵深想斩他的脑袋,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哭起来。

“父皇,儿子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我,您喜欢是三哥,我乃先皇后所生嫡子,纵然朝臣们屡次请旨,您也不肯立我为太子,这些年来,反而对三哥越来越亲厚,我到底哪点不如他?”

赵深没想到他竟这么想,深觉这么多年花在他身上的心血都白费了,一时间接不上气来,颓然倚在椅子上。

赵贤一惊,唤道:“父皇!”

孙和志一直在外头守着,听见里头不对,急忙推开门进去,却见皇帝倒在了椅子上,不省人事。

他被吓得脸色煞白,赶忙跑过去,丢开手中的拂尘,给赵深顺气:“陛下!您醒醒!快叫太医!”

一时间,紫宸宫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

云溪宫内,赵从一个人悠然地在屋里下棋。

他手持黑子,抬手在棋盘上落定,只听啪嗒一声,黑子赢。

“殿下——”

李年隔着老远便开始唤他,随后慌慌张张地跑进进屋,还未张口,便听赵从道:“往后说话轻声些,免得吵着旁人。”

李年一口气堵在那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难受极了。

他往对面连草住的屋子看了看,点头称是。

随后,他才小声道:“紫宸宫请了好些太医去,也不知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儿。”

“还有呢?”赵从看着棋盘,悠悠道。

“还有,哦,还有兰贵人说是得了一种怪病,突然去了,六皇子听说了,哭了好大一会,这会儿还茶水不进呢。”

赵从顺手将棋子一粒粒的拿起,随后,起身,看着外头的天气。

只见远方飘来一朵巨大的乌云,黑压压的,看着甚是骇人,他掀开帘子,淡淡道:“要变天了。”

不一会儿,便有雷声传来,大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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